在看到某节目前,我没有特地去了解过薛之谦。
只是听说,销声匿迹十年,辗转各行各业,狼狈谋生,死磕音乐。
复出爆红,综艺节目接得如火如荼,瞻之在此,忽焉在后,全网上下全都是他。
但也只是如此。
一个活在云端的明星,盛宠加身,万众瞩目,不是人间的人—这就是全部的认识。
然而这种认识,在昨晚忽然改变。
我看到了另一个薛之谦,一个疼痛的、孤独的、黑色的、蜷缩的、委曲求全的、充满防御性的薛之谦。
和以往的综艺不一样,那期节目里,导演没有不择手段的取乐大众,而是请来了医生和心理医生,为每个人看病—身体的,心理的。
身体的病,薛之谦很明显。
经常感冒,药丸不断,医院成了半个家,体脂只有六公斤,瘦得令人担心。
他离开以后,医生说,身体太过纤弱,免疫力极低。
在一个沙盘心理测试游戏中,其他明星対出城堡,堆出田园,堆出男欢女爱,只有薛之谦,将蛇、贝壳、埃菲尔铁塔……一层一层地埋进沙里,并小心掩盖起来。
那些狰狞的、阴毒的、心机重重的、冷酷的故事,他不敢再面对,他说:“我不要”。假装从未发生过。
他不愿意再想起。
旧事如针,往事如刀,一旦触及,要人命地疼。
大张伟曾经说,薛之谦被过去的经历深深地伤害,以至于现在的紧张,衰弱,患得患失,像一只小松鼠一样,活在人世的冬天里。
我不知道过去的时光里,有什么恶劣的事情,造访过他的生活。
只知道他四岁丧母,父亲只是个普通人,卖了房子让他出国念书,在国外,他疯狂打工,什么工都打。后来出道,半红不红,加之遇人不淑,遭遇更加难堪。
与前妻结婚,不曾想,也无法相处,后来离婚,净身出户。
许多切肤的纠葛无从分解,它们成为隐遁的冤屈,剔除不掉,也无从申辩,最后成为胸中块垒,潜藏于潜意识的深渊。
它们从不曾消失,也不容触碰。
一旦触到,血就会疼。
心理医生问他:“如果有一样东西,能代替你心愿的——最能达成的心愿,你觉得,大致是哪一部分呢?”
薛之谦拣起一盒咖哩饭,说:“最怀念的东西,就是我奶奶的这碗咖哩饭,感觉能再吃一碗咖哩饭,多好……”
咖哩饭当然能吃,但是做咖哩饭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怔在那里,眼睛发直,半晌之后,用方言说:“不记得了”。然后涕泪横流。
那一刻,我同样泪如雨下。
当你看见相似的痛苦,当你感受到同样的悲伤,当你同样被难言的黑色情绪所控,当你恰好是一个病人,你也会眼泪直流。
他说:“我心理是不健康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自己心理健康过,要不然我就写不出这些情歌。”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也知道自己正在以痛为歌。
就像荆棘鸟一样,在黎明到来之前,将自己的身体,插入尖刺,在剧痛之下,彻夜长歌。
所有听见的人都掉下眼泪;所有路过的人都不发一言。
这些旋律里,哀愁深不见底。但它不说,它只是在离开之前,用音符说尽故事。
“如果像你一样,总有人赞美,围绕着我的卑微,也许能消退”。
“全世界的离人,都哼着我的心痛”。
我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活得如此表里不一。
明明万丈光芒,偏偏忧郁满心;明明万众瞩目,偏偏疼痛如影随形。仿佛被悲伤附体,成为悲伤现身的介质。
我甚至担心,他的忧郁症从未好转,甚至正在加重。
他在访谈中说,长期神经衰弱,整夜整夜不能入眠,哪怕在从前的婚姻里,与前妻也是分床而睡。如今更是如此,失眠加剧,有时需要吃3颗安眠药……
原来所有的嬉皮都是表相,所有的逗比都是伪装;所有的热闹都是演员的即兴表演;所有的疼痛都是在深夜里,留给自己反。
无人知晓,秘而不宣,只是在悲伤逼近的时候唱歌。在抑郁来临的时候,将整个儿投身于音乐。
沉浮迟数,温凉寒暖,一切俱在其中。
表面看起来,乐观、幽默、快乐,总在笑,总在闹,但少有人知,他的内心已深陷泥潭。
他学会了掩饰疲惫,学会了压抑焦虑,学会忽略绝望和自杀倾向,他假装一切都好,用看似比普通人还要好的社交能力来保护自己免受怀疑。
但看不见的伤痕更深更疼。因为越压抑,越伪装,负面情绪越难消除。他越闹腾,就越空虚;他越春风得意,纸醉金迷,孤独来的越汹涌。
所以,如果你只看到薛之谦的搞怪,耍宝、逗比、无厘头,你一定会以为,这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你不会想到,他是行走的疤痕,移动的痛苦集中营。
但他真实地发生。
他告诉我们,风光之下,暗伤横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