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京工作以后,山大就成了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你想到的时候会很温暖,但你平时根本无暇去想;你明明还常回去,但你知道再也回不去了。七年青春,仿佛被一刀割开,渐渐沉入遥远的心底。
可能也因为这种遥远,一边觉得纪念日之类的很矫情,一边又觉得我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的东西,刺激自己“钩沉”一下,毕竟十年前的9月14日,步入大学校门的我,用“人生才算正式开始”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可能会一直记得,那一天睡觉时搭成上铺的那一块块木板。盯着那一圈圈的年轮,心里就莫名兴奋。今天发生了太多的第一次,比如此刻,我第一次经历睡觉时眼前有遮挡物,可以不用管有没有关灯——以前哪儿睡过上下铺?
在家里的日子,我是过够了。先天性成骨不全,让我从小就接受并习惯了只有两点一线的生活,从家里被爷爷从床上叫起,被爸爸送到学校,在座位上呆一天,然后回家写作业吃饭睡觉,除了学习,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我操心,也懒得操心,离开家门出去玩?也不用想。现在,我要自己洗衣服啦!我要自己收拾床铺啦!我要自己去花钱买东西啦!
是不是人生才刚刚正式开始?
然后,就是多姿多彩的四年本科,岁月静好的三年研究生,我以为已经阅尽沧桑但看云卷云舒,走出校门才发现,曾经的长吁短叹不过都些未经世事的矫情罢了,自己其实什么都没经历过,没谈过恋爱,没和人闹过矛盾,对所有人都好还没被人坑过,没有一个人去过远方,没走进过别人的生命里,也从没有什么大事儿需要自己站出来负责,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文弱书生,当然只能是一个稚嫩的小青年。
又一晃,工作又三年了。当初那个七年都不敢一个人走出校门打车的家伙,如今的签名是“北漂轮椅老炮”,一个人摇着轮椅没啥不能去的地方。前来机构采访的记者,从入职时仰望的某老师变成10级的小师妹,我也可以顺着她们的兴趣,捞出当年埋藏在心底的自卑,侃侃而谈。
这十年,于我而言最大的成长,就是承认那个开朗乐观的自己,总是在逃避,逃避那些早晚要面对的东西,承认了就可以告诫自己,不要逃避,不要犹豫,不要迷茫,要往前走。
承认吧,虽然你有一票又一票死党,可风花雪月,可推杯换盏,可你还向往爱情,但你又不敢,不仅仅是你自卑,归根结底,你害怕担当,你觉得自己担当不起男朋友应尽的责任,你以为做朋友就够了,是因为你觉得这样不需要你那弱弱的身体一定要为对方尽什么义务。
承认吧,你当时没有勇气一个人出行,你出了校园一点底气都没有,你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你觉得跟别人解释自己的身体很麻烦,你觉得求助是一件挺不好意思的事儿。
承认吧,你一直找不到未来的方向是什么,好像干什么都被身体限制住了,你不敢保证离开熟悉的校园和哥们能否生活自理,你也逐渐发现自己并不热爱学术研究,不喜欢写论文,不过好像只能这样。
如今,我就完全地不逃避、不犹豫、不迷茫了吗?好像并不能。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动作不再是故作轻松实则回避问题的“逃”,而是脚踏实地的“追”。
“追”什么?好像也不好说,但我知道自己不会为哪些事情妥协,愿意做为哪些事情行动一生,比如不会再想要安稳但索然无味的生活,比如做不做全职公益人,都会用笔传递障碍、非障碍人群多元融合的价值观,会把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儿,讲给大家听。每天的生活,很充实也很真实。
昨天看了一部老片,感动得五味杂陈,《千年女优》,又名“千代子快跑”,女主每每奔跑起来的时候,就是被大家奉为“神作”的时刻,看着她在一个又一个时代里穿越,我知道,那句话就在结尾等着她——我喜欢那个追逐着目标的自己。能一辈子这样坚持,不容易,得需要点执拗。
我也在坚持着,也喜欢那个在路上的自己。
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会在何处。
无所谓啦,在哪儿都是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