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断断续续看一本讲千利休与茶道的书。
作者在书的开卷部分就表明,虽然是做的是美学研究,但依然要遵循找证据摆事实的研究方法,可这本书中有很多感性想象和主观臆测。可能就是这段自白吸引了我吧。
读过很多千利休与茶道历史,都不能挂心。倒是去年上映的电影「利休に訪ねよ」中,海老蔵さん扮演的千利休点茶时充满审视的凌厉目光一直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书中,作者对千利休的茶道美学做了诸多分析,其中对「千利休の美意識は理知の上に成り立つ」的一段考察兼推测并掩饰不住赞赏的自白深深打动了我。
美是一种无法定义、无法规范的存在,千利休创造的美,也遵循这个宇宙真理,但却自有一套自警自律自戒的标尺在,盎然又沉静,丰富又纯粹,敏锐又温和,自顾自矛盾着,散发着冲突与和谐共存的独特魅力。
关于大师生平的千古谜团,书中也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解明」。这部分是基于史实的。而电影中对这一块则有更大胆的戏说:从他对舶来品情有独钟的审美情趣而衍生创作出了一段与高丽女子的爱情佳话。故事自然是虚构,但片中高丽女子的形象、二人之间碰撞出的一瞬火花,的确是千利休有生之年逐渐成型的审美观的缩影:纯白长裙乌黑长发只配一点红花,用语言无法沟通但眼神了传递千万情愫,给予彼此的是短暂而热烈的朦胧情感,最后她选择如头上红花般凌烈而让人充满敬意的死,而他也意识到日后不断自我怀疑自我鄙视的人性中丑陋的部分,选择了苟且偷生。
一期一会,以及要让一朵花比一百朵花更为华丽——大师的茶道美学是诠释这个虚构的爱情故事的最好结语。
美学意识成型自一段轰轰烈烈的初恋,这样的大胆推测只能止于戏说。不管少年时代的什么经历造就了千利休对美的执着追求,我相信大师一定具有卓越的、天生的敏感与细腻。这是凡人望尘莫及的。尽管他创造的美自省意味深重,但井然有序中散发的桀骜不羁仍具有无法掩盖的芬芳。
也许他的美学基点就在于此:拼命压抑天赋中的脱逸,寻求一种秩序化的安然。
但试想,若这份任性洒脱真的可以被后天遏制,那么就不会有被丰臣秀吉赐切腹而死的壮烈结局了。
一生甘心为美所囚,时刻警醒收敛光芒却依然无法对“不美”妥协,历史上曾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所以才有今天给予我们无限享受的侘び茶。
虽然天生愚钝,但对美的一点点感知依然让我对大师充满感激。而清晨摘一朵沾染露水的小野花来引出一室芳华的简单操作,是每一个凡人都可以效仿的。
《美学散步》中宗白华这样写道:
……一种罗曼蒂克的遥远的情思引着我在森林里,落日的晚霞里,远寺的钟声里有所追寻,一种无名的隔世的相思,鼓荡着一股心神不安的情调;尤其是在夜里,独自睡在床上,顶爱听那远远的箫笛声,那时心中有一缕说不出的深切的凄凉的感觉,和说不出的幸福的感觉结合在一起;我仿佛和那窗外的月光雾光溶化为一,飘浮在树杪林间,随着箫声、笛声孤寂而远引——这时我的心最快乐。
这种来自寻常景色生活琐细的快乐,我想就是所谓的美意识了。
如果我们学会扩大并延续、甚至主动寻找这一点点快乐,那么也许,我们就离理解千利休茶道美学的目标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