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生 第十八章

  我下定决心在家乡发展,也就决定在县城买一套房子,爷爷听说我要买房,他自掏腰包拿出了二万元,还悄悄告诉我不要让大伯和姑姑们知道这件事,不然他们会不开心。

  我用当兵攒下来的那些钱和爷爷给我的二万元付了房子的首付,和房产公司签订了购房合同,后面的三十年,每个月我都需要向银行还款房贷一千多元,我想到我每个月的工资,感到压力越来越大。

  爷爷后来听说买房子需要向银行借款二十多万,因此埋怨爸爸,“我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谁家买房子塌那么大饥荒。”他义愤填膺的说,“那一个月代课工资才八百元,你让他怎么还,自己都顾不住,一个月一千多怎么还?”爷爷历来说话声音就大,挥舞着手像是吵架。我们理解他,一年不曾去过几次县城,整日和牛、田打交道,他的思想早已和这个社会脱节,也不会明白乡镇外面的世界。

  “你不明白,现在人们都是这样买房子。”爸爸极力向他解释,“如今房价一直在涨,现在不买以后越来越贵。”

  “你别担心,爷爷。现在看是每个月还一千多,但工资一直在涨,再过几年每月一千多就显得不多了。”我也安慰他。

  “代课老师不中啊!”爷爷粗声粗气的说,“以前的人都说‘穷教书,穷教书’为啥这样说?”爷爷直直的盯着我,“以前教书的人穷啊!现在虽说教师工资也不低,但你转不了正,一直代课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转正必须参加考试。”爸爸皱着眉头说,“要么你有关系也能安排转正。”过年以来这些问题一直是爸爸的痛点,伴随而来的还有不时的偏头痛一直不见好转。

  “咱也没关系,只能自己考。啥时候考试?”爷爷问我。

  “现在考试首先得要考教师资格证,不然参加不了。”我说。

  “你的教师资格证呢?”爷爷问我。

  “本来当兵之前已经报好名要考的,后来不是当兵走了吗!没有来得及考。”我刚好把这绝好的借口说出来。

  “这可怎么办?”爷爷叹了口气。

  “你们那些同学教师资格证都是怎么办的?”爸爸问。

  “都是花钱办的。”

  “那得需要花多少钱?”

  “我问过常教练,得一万块钱。”

  “回头我给你钱。”爸爸说,“你给常教练联系让他帮忙办一下。”

  “办证要那么多钱?”爷爷吃惊的说,“你自己不能考吗?”我惭愧的低下头。“你看看怎样!我都说了,他不是学习那块儿料,你就是不听。到现在了连个教师资格证都没有!你这孩子我看你是没一点本事!”爷爷接着转向爸爸说,“我早就说过,从小看到大,他只要一回来,我没见过他看过一回书,说你你也不听,这回怎么样?”

  “我有什么办法!”爸爸也生气了,“我把路给他铺完了,他不好好走我能怎么办?”

  “你自己考不行吗?”爷爷问我。

  “我等一下在网上买一些学习教材,回头自己复习复习。”我低着头说。

  “你得努力啊!孩子。”爷爷担忧的说,“你今年24了,眼看也该说媳妇了。你看人家马怀成,虽然人家条件不怎么样,可好歹在山里也说下了一个闺女,生下了一个男娃娃也一岁了,胖乎乎的,长得也不赖。”爷爷指着隔壁,“咱们不一样啊!说起来你上过大学,又当了兵,现在工作还没稳定,说起来不好听啊!到时候你结婚了怎么撑起一个家庭?”

  “我知道了。”我咕哝了一声。

  虽然我说会去复习,但爸爸太了解我,他把钱给了我让我和常教练联系。那天我和常经理打电话,他承诺年底之前能把证办出来。

  就在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和爸爸在超市门前看到马前正的奔驰轿车在对面卖水果的摊位上停着。

  “马前正怎么把车停在这个地方?”继母不解的说。

  “应该是在买水果吧!”爸爸说。“对了,震胜。”爸爸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刚好是个机会,平时咱们也没让他帮过忙,你等下过去给你三伯说一下,让他看看能不能帮你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在学校把你的工作安排一下?”

  “现在吗?”

  “对啊!你等下赶紧去,别一会人家走了。”

  “哦。”我内心忐忑的站在店商店门口,寻觅着要怎样开口,我知道爸爸一直在等这一时刻,以往过年的时候,每一年我都去他家拜年,为的就是今天。可开口求人总是让我有些难以启齿,我厌恶这种感觉,可我能有什么选择!万一要是成了,那家人以后也不会为了我的工作而争吵。我看到他们夫妻俩下了车,在那里挑选水果。

  “三伯、三妈。”我走过去。

  “晨胜。”马前正还用之前的名字叫我,“今天休息了!”他们知道我在学校代课的事情。

  “是的,周末休息。”我说,感觉脸颊发烫,我鼓起勇气,“三伯,有个事情我想问问看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现在在学校代课,不知道能不能找关系帮忙把工作转正。”

  “哦,这样啊!”他们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不管进任何单位都是逢进必考。”

  “是啊!”他老婆也跟着说,“现在不比以前,以前这种事还好说,花些钱送点礼找人说说都能安排,但现在不好办了。”我看出了她带着一丝鄙夷的眼神。

  “是的。你先报名考试吧!”马前正说,“考上之后如果你想去哪个学校,这个我可以帮你找一些关系。”他的话让我无力反驳,我明白他说的话都是事实。

  “好的,我知道了。”我尽量表情自然,并且识抬举的说,“那好,那你们忙,到时候再说。”我走回爸爸的超市。这一刻,我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我抱着一丝希望去开这个口,却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灰。逢进必考,我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但我依然心存侥幸的说出这个请求,心存幻想,我为什么总是在说出一些话后而感到后悔,我恨自己。

  “还是挨得不近。”爸爸叹了口气说,“以他的能力,想帮你肯定不在话下。你看人家侄儿、侄女,不都是他安排的工作!”

  一个月后,我开始在每个班上尝试鼓励学生们参加足球培训,愿意参加的学生都是男生,性格也相对活泼。四、五、六年级最终加起来动员了20多名学生,开始几节课我尽量培养学生们的兴趣,教他们各种和足球结合起来的游戏,效果很好,学生们每天都积极参加。

      当我觉得时机成熟之后告诉他们,后期若想参加需要交费,每月三百元的训练费,学生们满口答应。但当第二天放学之后训练时,人员竟少了一半。我找到哪些没有来参加训练的学生了解情况,从他们口中得知,很多人都已参加班主任和其他学科教师的补习班,家长不同意他们踢球,认为踢球会影响学习;还有些学生因为家庭条件不好,父母不愿让他们踢球。

  留下的大多是六年级的学生,交钱的只有7人。为了给学校培养校队,我找到那些天分好但家里不愿交钱的学生,免费培训他们。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和吴龙都没有想到,我们只看到了发展足球的这股浪潮,但实际情况我们根本没有了解,也忽略了县区的消费水平。我们得到的收入根本无法维持两个人的开销,吴龙每天拉客最多也只赚得五六十元钱,还不包括电费。

  最后他只在我家待了三个月就卖掉了电动车,又走上了打工这条路,不过他没做太久。后来我得知他去了北京一所小学当了足球教练。

  我仍旧在学校每天做着这些工作,同时在等待着教师资格证。就在这个时候,我加入到了县里的一支业余球队,球队里的朋友大多都是单位里的人,有稳定的工作,有老婆孩子。每个周末我们会在一起踢球,参加市区举办的业余联赛。到了晚上,我们聚在一起,“酒”从此是我必不可少的东西。

  在酒桌上我获得了很多快乐,从白酒到啤酒,从餐馆里的珍馐到路摊上的烧烤,球队喝酒玩的游戏层出不穷,有时候大家也会给我提一些中肯的建议,为我所办的俱乐部出谋划策,每晚大家都是酩酊大醉。那一年,每隔几日我总要踏着夜色,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有时还要被搀扶着回家。我体验着酒精带来的欢愉,也承受着呕吐给我的煎熬和头痛欲裂。酒过中旬的时候,大家的话总让我以为有很多路可走,可到第二天,走的依旧是原来的那条路。

  暑假是开办培训班的最佳时机,两个月的假期生活,家长们会给学生报名参加各种补习班和培训班。在放假之前,每天放学我都会拿上印刷好的传单在各个小学门口发放,球队的朋友们也通过朋友圈帮我转发,推广培训班的招生信息,第一个暑假我招收了二十多名学生,赚了一万多元。

  也就在暑假开始的时候,爸爸和继母经过长期的商议决定,把商店转了出去。他们不惜转掉日进斗金的生意选择在县城开个早餐店,这里面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两个最小的弟弟和妹妹,因为弟弟要上一年级,为了能让他接受到比镇上更好的教育,爸爸决定来到县城。

  某天中午我们一家在爷爷家吃过午饭,爷爷为爸爸的决定感到不满。

  “你转掉十多年干下的生意,太可惜了!”爷爷向爸爸说。

  “你不知道!”爸爸向爷爷解释,“森昊要上一年级了,镇上的教育环境先不说,我和丽娟忙起来根本没有时间管他们。”爸爸看了我一眼,“以前震胜上学那会儿,一直忙着做生意,也没好好培养他,这样根本不行。”

  这时继母也说,“做这么久生意,也烦了。森昊该上一年级了,我们想着县城的教育好一些,咱镇上的学校我看也不行。震胜上学时他爸不在身边,那根本不行。没事的爸,生意转了就转了,你也别太操心。”

  “哎呀~!”爷爷叹着气,“行行行,你们爱怎样怎样,说了你们也不听,我也管不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爷爷说完从沙发上起身走出堂屋,边走边用叹息的语气说,“咱也管不住啊!你们想怎样怎样!”他拿起外面的竹篮向后面的牛棚走去。

  爷爷始终对爸爸做出的一些决定感到不满,每次他都会指着爸爸,可在无奈的事实面前又说不管,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些事,最后只好用喂牛的功夫来冲淡他内心的忧愁。

  不过在某些方面爷爷说的话不无道理,虽然爸爸总说爷爷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潮流。可按照爷爷固囿的思想和老理,很多事态他总是能够看清,从我小的时候就领会过爷爷独到的眼光,不管是看牛,亦或是看人,他总能洞穿一些事物,但他无力改变。

  早餐店只做了三个月就关门了,主要的原因是起早贪黑的辛苦和收入不成正比。

      新学年开学之后不久,二弟越剑去当了空军,爸爸照样找了一些关系。随后,继母去了山东打工,爸爸带着弟弟、妹妹和我住在一起。

  我的生活重心始终围绕着学校的工作,培训学生们的训练,学员交费的人数始终在六七名左右,没有太多的变化,每月收入还完房贷所剩无几。

  直到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他的生活是有多么的节俭。爸爸的生活重心从此将围绕着马森昊和马恬昕两个人。每天,他很早起床,去准备早餐,然后送弟弟妹妹上学。中午我下班回来,厨房里大多时候已经买好了要做的菜,如果我回来的早,我会帮忙把菜洗好,切完放在案板上。有时候我也会直接帮着做好,我们中午吃的很简单,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菜做卤汁,再煮上一锅捞面,偶尔吃上一次牛肉或羊肉爸爸就很知足。

  晚上我们在超市买上一些馒头,煮上一锅粥,依旧是炒一个菜,但分量足够4个人吃。爸爸炒菜像是做烩菜,红萝卜、豆腐、白菜、鸡蛋都放在一起炒,这样做起来省事,分量又足,味道也不错。让人欣慰的是弟弟、妹妹从来不挑食,爸爸做什么他们吃什么,每次爸爸都会叮嘱他们把饭吃完,不能有剩饭。

      晚饭过后爸爸会带上他们去公园散步或到广场运动,之后辅导他们做作业,睡觉之前为他们读童话故事。每隔几天爸爸会为他们浆洗衣物。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爸爸。

  我一直躺在自己的房间观察着这一切,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用看电影来打发这些无聊的时间。我和爸爸很少沟通,不多过问对方太多的事情,只有教师资格证这件事是他关心的,因为一个学期很快就要结束,常教练那边始终没有兑现他的承诺,他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如果想要稳妥一些需要多花些钱。”

  我说,“那就再等等。”

  伴随爸爸的不仅是头痛,还有失眠,有时晚上我很晚睡觉,上卫生间时我总能听到爸爸的叹息声。但他现在很少在我面前表现出他内心的担忧,有时我需要很细心才能察觉得到。

  他抽烟少了,偶尔会喝一些酒。做生意的时候总会有人陪着他,现在是他一个人。有天晚上我看他又要喝酒,就提议说陪他喝两杯,这是我们父子二人第一次喝酒,爸爸那天嘴角泛起微笑答应了我。我们二人倒上一杯白酒,相互碰了杯子喝上一小口。

  “猜枚吧!”爸爸提议。

  “好的。”

  我们互相伸出右手,握手见面,“好枚走是,三枚个三,七巧巧。”我们的手指不断在空中变换,再把拳头划向对方,试图让双方伸出的手指数量加在一起刚好是自己喊出的那个数字,这样就可以赢得对方一局。“九枚个九,六六顺,八匹马呀,五魁首……。”

  在爸爸面前,我的划拳略显生涩,虽然几回合下来熟悉了套路,但在一位老手面前还是我输的多。后来我提议玩猜牌,就是对方拿出一张牌,你有三次机会猜中里面的数学,这次轮到爸爸喝的多。两人喝酒气氛总是显得冷清,我们没有太多交流,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很快,我们二人都有了些醉意。

  “寒假期间还打算办培训班吗?”爸爸醉意熏然的问我。

  “还没想好,我害怕冬天没人参加。”

  “嗯。”爸爸用手指我拨弄着茶几上的花生壳,“冬天不办也好,关键是你的资格证,办出来以后考个特岗教师也可以。”爸爸把我的期望已经降到了最低。

  “嗯。”我轻声答应,接着又陷入一阵沉默。

  “工作不稳定,只靠开培训班不是长久之计。”爸爸抽回右手夹在腋下,眼神涣散的看向右侧的地面上。

  “等教师资格证办下来再说吧。”我说。爸爸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好听天由命。

  可我越是不想过多谈论的话题,却总是让我逃避不掉。有一天在马玉高儿子的满月宴上,村里的一些表姑表婶们总是当着爸爸和奶奶们的面,在餐桌上直言不讳的对爸爸和我进行赞赏。她们总是显得格外的真诚,让人察觉不到一丝的奉承,她们列举爸爸各种令人称赞的事迹。

  一位表婶说,“光耀可真是有本事,老大晨胜房子也买了。”她叫我之前的名字,“老二也送去当兵了,现在就等着老大给你领回来个媳妇儿了。”

  “哎呀!哪里。现在还早。”爸爸虚心的说。

  “可不是嘛!”另一位表姑说,“老大现在也参加工作了,在学校当教师,还办有培训班,多有本事。”她们一边吃一边说,在她们眼中,我们什么都好!

  “晨胜现在做教师一个月工资多少?”那位表姑问我。

  “现在还没转正,”我说,“代课工资……”

  爸爸不等我说完接上说,“他现在还在代课,工资不是太高,等明年考上特岗教师工资就高了。”我知道爸爸害怕我说出实际的工资丢了颜面。

  “是吗?我们家马晓茹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呢!”那位表姑说,旁边的马晓茹面带娇羞的低着头,“我正想着让她明年也考一个特岗教师,到时候你们一起。”

  “嗯,好。”我点头答应,期待宴席尽快结束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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