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传（十）
汉成帝的婕妤班氏，她在汉成帝刚继位时选入后宫，开始时只是少使，很快受到非常宠幸成为婕妤，居住在增成舍，曾两次生下男孩，几个月后都夭折了。汉成帝在后庭中游玩，曾经想让班婕妤同辇乘载。班婕妤推辞说：“我观看古代的图画，贤圣君主都是名臣在两侧，只有夏商周的三代末主才有宠幸的妃子陪侍在左右。现在如果和陛下同辇，应该会和那些亡国之君相似了吧？”
汉成帝认为她讲得很好，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皇太后听说后，大喜说道：“古代有樊姬，现今有班婕妤。”班婕妤喜欢吟诵《诗经》和《窃窕》《德象》《女师》等篇章，每次进见上书，都按照古代礼制行事。
自从鸿嘉年后，汉成帝宠幸的妃子越来越多，班婕妤献上了自己的侍者李平。李平受到宠幸，也被立为婕妤。汉成帝说：“当年的卫皇后也是出自于微贱。”随后赏赐李平姓卫，她就是所谓的卫婕妤。
随后，赵飞燕姐妹也从微贱中兴起，她们行事逾越礼制，其程度超过了以前。班婕妤和许皇后全都失宠，很少被汉成帝召见。
鸿嘉三年，赵飞燕诬告许皇后和班婕妤挟持媚道、用巫祝诅咒后宫，甚至谩骂皇帝，许皇后随后被废。在审问班婕妤时，她回答说：“妾听说过‘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自身还没有蒙福，为什么要用奸邪去实现欲望呢？假如鬼神有灵，他们不会接受不臣的想法；如果鬼神无知，向他们倾诉有什么用处呢？所以我根本不去做这类事情。”
汉成帝认为班婕妤回答得很好，对她非常怜悯，不但没有治罪，反而赏赐她黄金一百斤。
赵飞燕姐妹骄横妒嫉，班婕妤担心时间长了会被她们所害，就主动要求到长信宫侍奉供养皇太后，汉成帝答应下来。班婕妤退出居于东宫，写成一首赋自伤哀悼，其赋中说道：
承祖考之遗德兮，何性命之淑灵，登薄躯于宫阙兮，充下陈于后庭。蒙圣皇之渥惠兮，当日月之盛明，扬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宠于增成。既过幸于非位兮，窃庶几乎嘉时，每寤寐而累息兮，申佩离以自思，陈女图以镜监兮，顾女史而问诗。悲晨妇之作戒兮，哀褒、阎之为邮；美皇、英之女虞兮，荣任、姒之母周。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历年岁而悼惧兮，闵蕃华之不滋。痛阳禄与柘馆兮，仍襁褓而离灾，岂妾人之殃咎兮？将天命之不可求。
（译文：承袭祖先的遗德啊，我的品行端庄善良，以微薄身躯登上宫阙啊，充斥陈列在后庭。蒙圣皇的厚爱啊，如日月光明照耀，一时间身份显赫啊，奉承隆宠于增成舍。过分宠幸居于非位啊，暗自度过美好时光，梦中惊醒而叹息啊，抚摸着佩离陷入沉思，陈列女图以自警啊，拜访女史学习诗书。感慨妇人乱政引以为戒啊，哀叹裹姒、阎妻罪孽深重；赞美娥皇、女英为虞舜之妻啊，称颂太任、太姒母仪宗周。虽然愚昧浅陋无法相比啊，但我却怎能忘记修身？历经年月哀伤恐惧啊，怜悯繁华已经不再。痛惜阳禄和柘馆令我悲痛欲绝啊，可怜娇儿襁褓中身遭不幸，难道是我命中注定要遭此祸殃吗？只叹息天命不能强求。）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暗莫而昧幽，犹被覆载之厚德兮，不废捐于罪邮。奉共养于东宫兮，托长信之末流，共洒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愿归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译文：白日忽然消失了光芒啊，世间昏暗无光，依靠天地的厚德啊，没有被遗弃有罪之身。侍奉供养皇太后在东宫啊，托身于长信宫的末流，整天洒扫帷幄啊，心无他念等待归期。愿归骨于山脚啊，好偎依松柏的余荫。）
重曰：“潜玄官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华殿尘兮玉阶苔，中庭萋兮绿草生。广室阴兮帷幄暗，房栊虚兮风泠泠。感帷裳兮发红罗，纷綷(cuì)縩[cài]兮纨素声。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视兮云屋，双涕兮横流。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惟人生兮一世，忽一过兮若浮。已独享兮高明，处生民兮极休。勉虞精兮极乐，与福禄兮无期。《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
（译文：再作赋曰：“潜玄官啊幽暗且冷清，应门关闭啊禁门上锁。华殿落尘啊玉阶生苔，中庭萋萋啊绿草丛生。广室阴森啊帷幄幽暗，窗扇空虚啊冷风飕飕。帷裳乱动啊红罗飘扬，嗦嗦有声啊如知我心。静僻之所啊凝神远望，君驾不至啊何以为荣。俯下身探看啊丹墀如昔，思念君王啊履迹犹在。仰视观云啊天际昏黑，双泪横流啊我心伤悲。四下环顾啊强颜欢笑，羽觞酌酒啊借以解忧。人生一世啊仅此一回，却似浮萍啊飘然而逝。高贵尊崇啊已经独享，怎如百姓啊其乐融融。强打精神啊勉为其乐，今生若此何求福禄。《绿衣》啊《白华》，原本自古就有。”）
汉成帝去世后，班婕妤前去充实奉守陵园，去世后就葬在陵园中。
汉成帝的第二任皇后叫做赵飞燕，她本来是长安的宫人。在她出生的时候，父母想要遗弃她，扔掉后三天三夜都没有死掉，于是抱回来收养。等到成年后，她到阳阿公主家中学习歌舞，号称为飞燕。汉成帝曾经微服出行，路过阳阿公主家饮酒作乐，看到赵飞燕后十分喜爱，随后召入宫中，受到特别宠幸。赵飞燕有个妹妹叫做赵合德，也被召入宫中，都被立为婕妤，其贵幸倾盖整个后宫。
在许皇后被废后，汉成帝想立赵飞燕为皇后。皇太后王政君嫌弃其出身太过微贱，一直不同意。王政君姐姐的儿子淳于长担任侍中，多次在汉成帝和王政君之间来回传话。汉成帝终于明白了王政君的想法，就先封赵飞燕的父亲赵临为成阳侯。一个多月后，这才册立赵飞燕为皇后。汉成帝追记淳于长以前提议裁撤昌陵的功劳，封淳于长为定陵侯。
赵皇后被立后，不再那么受到宠幸，而赵合德受到汉成帝极度宠幸，封为昭仪。赵合德居住在昭阳舍中，整个庭院都粉刷成朱红色，殿上还刷了两层朱漆，台阶都是用铜做成的，外面涂了一层黄金，用汉白玉做成阶梯，壁带之中都用黄金做成釭，装饰上蓝田美玉、明珠、翠羽，整个后宫从没有这样奢华过。赵氏姐妹受到汉成帝专宠十多年，但始终都没能生育。
汉成帝末年，定陶王刘欣前来朝见，刘欣的祖母傅太后私下里贿赂赵皇后和赵昭仪，刘欣最后被立为太子。
第二年春天，汉成帝去世。汉成帝平时身体一直很强壮，没有任何疾病。这时，楚思王刘衍、梁王刘立前来朝拜，第二天早晨应当离开，汉成帝就在白虎殿中摆设帷帐。他还打算封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经命人刻制了诸侯印和书赞。一夜没有什么事情，早晨醒来想穿裤袜起床，却一下掉了衣服，再也不能讲话，昼漏上十刻时去世。民间到把罪责归结于赵昭仪，皇太后诏令大司马王莽、丞相和大司空说：“皇帝突然去世，民众喧哗议论，掖庭令辅等人当时都在后庭左右，他们负责在身边侍奉皇帝，让他们和御史、丞相、廷尉一起查问皇帝起居发病的情况。”赵合德随后自杀。
黄其军
作于2022年4月21日（古历壬寅年三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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