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门外的一棵老榆树下,我硬是与戴爷爷告了别,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流浪汉,我没有明确的去处,也没有可以投奔的地方,天地就是我的屋和家。现在戴爷爷把我送出医院到了这里,我也算是到家了。我知道戴爷爷是愿意帮助我收留我的,但反而是我不愿意他这么做。因为我流浪惯了,坏习惯多了,也不自律了,臭毛病一大堆,要让我过正常人的生活,自己倒会有些不适应。就像这些天我在医院里被人照看着,反倒浑身都不来劲。现在我自由了,又能开始过我风餐露宿的消停日子了,心里竟然还宽慰起来。
我望着戴爷爷步履蹒跚地从我的视线里模糊,便席地而坐于老榆树下。这棵老榆树,枝叶繁茂,树干苍劲,裸露的根部已被人的屁股磨得油光发亮,成色比那盘了许久的文玩还要正宗。在这棵老榆树下,我曾见过摆摊的小贩,玩耍的孩童,恋爱的情侣,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坐着休息于此,我还清晰地记得在二十年前,我就在这棵老榆树下给过一位我的丐帮前辈一百元巨款。但让我想不到的是,多年以后我同样在这棵老榆树下接受别人的施舍和恩惠……
二十年过去了,我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样的田地,这也是我始料不及的。闭上眼,来来往往的路人慢慢幻化成斑驳的光影,思绪随着记忆再次飘摇,我仿佛又来到了那个湿漉漉的雨天。
那一天,我跟在母亲的身后,雨线如帘,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逶迤的山势,披了面纱似的看不真切。时光被我和母亲的脚步声拉长了,静静的,湿湿的,雨声嘈嘈切切的,细听,能听出雨打草木的声响。
“〇儿,娘给你说的话都记着吗?”母亲捋着湿漉漉的头发问我。
“嗯!”我闷声回答。
“到时候见了人家,可不能没有礼数,这种事情,第一印象很重要啊,知道吗?”母亲停下脚步转身叮咛我,我看见不大不小的雨点正从翠绿的林木间洒落,洒在了她的额头。
“嗯!”我继续走我的路。
“知道就好,可别把人丢在别人地盘上。”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望向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头。但令她失望的是,多年以后的我不但丢了她的人,还把人丢大了,丟得一塌糊涂。
我和母亲就这样踩着泥泞从山脚走到山腰,从山腰爬向山顶,又起起伏伏的趟过三条由大山组成的抛物线,一直到那云雾缭绕的对面山巅。母亲额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沿着泥泞的湿漉漉小道,我们拐弯摸进了一个林木掩映的小村庄。母亲再次停住脚步,帮我理了理雨水打乱的头发。“现在马上就到了,〇儿,我说的话别忘了啊。”听到母亲的又一次叮咛,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约莫在这宁静的村庄小路走了一刻钟功夫,我便跟着母亲来到了我这辈子永远怀念的一个地方。这时雨也近乎停了,被翠竹掩映的一扇大门敞开着,幽幽地通向整洁的院落。这么的安静整洁自然古朴,是我以后许多日子里再也没有遇到过的,就如同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