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孤独

如果想体会末世的孤独,那你就在黄昏独自醒来。

我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的残阳。昨夜的初雪只是西伯利亚寒流的斥候,一个白天就融化殆尽,不留踪迹。

外面清冷,屋里更冷,1990年建造的老房子是没有暖气供应的,封闭的阳台上原本有个烧煤的取暖炉,祖上老太太过世后就没再点燃了。望着天花板,时间在这所房子里是不存在的,我似乎能听到父亲的咳嗽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动静,仿佛这一切回到十五年前了。

我一扭头,床头柜上放着一株小小的盆栽,那是一株袖珍椰子,也是我唯一的家人。还是离开上海的最后一天,在住处附近的家乐福退卡送的,当时看到这一株小小的植物孤零零留在货架子上,我便跟店老板索要了好一会,从上海带回老家的。

伸手捏了捏床头柜上的烟盒,瘪的,我又拿起手机瞄了一眼,除了几条广告短信之外,再没有人给自己信息的,连昨晚喝酒临时拉的小群里都寂静无声,好似都统统休眠了。世界的运行规律就是如此,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顶着宿醉的剧烈头痛,还是要起床了,昨夜睡的仓促,连外裤和袜子都没脱,而此刻,我却感觉全身上下连骨头缝里都在疼了,趿拉上棉拖鞋,柔软的绒毛已经板结变硬不再保暖,走到客厅,饮水机没插电,接了一杯冷水饮下,在嘴里停留片刻,稍稍变得温暖才咽了下去。

我把两室一厅包括厨卫的灯全都打开,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很认真考虑一下温饱问题,今天还要不要吃饭?厨房是冷清的,冰箱是空的,能下肚的,除了半桶冷水,就剩橱子里的几瓶烈酒了。

沙发正上方悬挂了一张全家福,这个时候都在注视着我,全家福中的自己英姿勃发,下巴光滑,沙发上的自己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好像分别属于不同的平行世界了。

思索了良久,还是决定要套上衣服穿上鞋子出门续命了,走到小区西门外的沙县小吃,点了一份炒米粉和一盅老鸭汤,两个卤蛋,两张豆腐皮,一个鸭头,慢慢地坐下来吃,感受到活力一点点回归到身体,才慢慢回去,顺路去凌妹超市买了一盒黄南京,路边一个大婶在卖烙馍,不由的心头一动,梦里不止一次的出现,吃烙馍卷小葱豆腐的场景。

这个似真似幻的梦境,不停萦绕眼前,好想再次重返梦里,这个世界活的够了,想换个环境重新做人。若想进入梦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要睡觉,可是这才刚醒来,毫无困意咋整,冰箱里五十二度的白酒,就有了用处。何况周边的人大都是酒精依赖症患者,通俗点说,一个个都是TMD酒鬼。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肩负着任务的,我的任务就是体验各式各样失败的滋味。体验完了还得用酒精疗伤,每次大醉都像是要丢了半条命,但喝醉了却可以忘记一切,那就只好继续,只要不死就往死里喝就成。刚才买了梦中的套餐同款,有烙馍,有豆腐,还有小葱,配上半瓶红星二锅头,这还是上上次喝酒剩下的,连同剩菜一同带了回去,吃上个三天,52度的二锅头存着没动,毕竟以当前的收入,只喝得起劣质的桶装白酒。把袖珍椰子摆在对面,酒倒满,烙馍摊开,豆腐捏碎了和小葱搅合的一清二白,仪式感拉满准备开整,手机响了,是高中同学宋春树邀约喝酒。

从上海回来,起初隔三差五就有酒局,老同学老朋友们给自己接风洗尘,鼓劲加油,时间越久,酒局越少,毕竟都得上班,都得养家过日子。只有树哥是个例外,是单位电工,平日里闲得蛋疼,又住的近,电动车都不用骑,五分钟步行距离就能把酒约上。

“还有谁?”

“没谁,就咱弟俩儿。”

“家里领导上大夜班,没啥事出来嘚一口,不走远,就在桥头那家常去的红帐子,我给你发定位。”

找了个干净的保鲜袋,我把小葱豆腐盛起来,也算是一道自带的份子,还有半瓶二锅头,用社区发的反诈宣传布袋装上,随手拎在手中。

五分钟后,我在桥头红帐子大排档的门口,给树哥发了条语音,嘴上说着,眼睛却随着一辆黑色的Q5转动,那车前轮爬上了路牙子,硬是在一个容不下汽车的位置驻停。放眼望去这条街全都是苍蝇馆子,一到饭点儿,车位难求,能找到这个犄角旮旯停下,那都是发光发亮的大聪明。

驾车的是个身材颀长的女人,丸子头,黑色短款羽绒服配牛仔裤,看侧影像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子,关车门的一刹那,我才看到她的整个面容,不由得一怔。青衣素裙,柴门杏花那口。

“搁这儿踅摸啥呢?”树哥的声音从我背后冒出,一股夹杂着口臭、烟草味、脑油味的专属中年男人的腐败气息灌进鼻腔,老同学总是如此的热情。

“你怎么还提一瓶酒?这不巧了么,我带的也是二锅头两星。”

在我们进大排档的档口,我又瞥了一眼黑色的Q5,那个女人已经钻进了路边的小所小馆子,不酒足饭饱是不会出来了。

树哥熟门熟路的点完菜,随口问我说:“你怎么这么惆怅?也是,老大不小的人没个暖被窝的可不行,回头让领导给你络合一个,你要求也别太高,二婚的,带孩子的,也别嫌弃人家。”

说着,树哥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薄膜,问服务员要了一壶热水,慢条斯理给餐具们一边消毒,一边把软云香烟和打火机丢在桌上,给我也点了一根。

“我这个情况,就别拖累人家了。”

小饭馆的菜上的很快,醋溜花生米,大刀拌黄瓜先起,我们两个酒杯也撞在一处。

“来来来,尅一个。”树哥仰脖一饮而尽,龇牙咧嘴,伴随着发出嘶的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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