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在白雪皑皑的雪国下的女性之美 ——来自川端康成笔下的温柔与细腻

第一次接触川端康成的作品是《伊豆的舞女》,初读时就被川端康成细腻的笔触所吸引住了,他的故事大都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有的只是极为纤细的美以及笔尖所留露出的悲哀。《伊豆的舞女》是如此,《雪国》亦是如此。

《雪国》主要讲述了男主人公岛村三次前往雪国和舞女驹子一起度过的日常琐事。初读时可能会晦涩难懂,故事情节波澜不惊,但是细细品味之后我们或许能够体会到那片白雪茫茫的虚无里所裹藏的的悲哀,那是一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悲哀。

文章的开头描写了岛村在火车站遇到了年轻貌美的叶子,岛村被她的美丽所吸引着,但是他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透过玻璃窗看着她所投下的幻影。“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不得不承认这一段的描写很精彩,川端康成用他细腻的笔触捕捉着女性的美丽,令人叹为观止。他也通过这一段人物肖像的描写象征性的表现了叶子的短暂的一生,正如幻像那般虚无缥缈被埋葬在厚厚的雪层下面。

读《雪国》我们必须深刻地去体味川端康成所塑造的女主人公——驹子这个人物形象。娇媚柔美的驹子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舞女,在东京闯荡无果后,作为一个失败者屈居到了雪国,可是在现实的重压下她并未磨灭自己内心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所以岛村的到来正好戳中了她内心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他们讨论着舞蹈,讨论着东京,讨论着人生,他们保持着一种特殊的关系,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亦或是超越朋友和恋人的关系。他们彼此相爱,我想应该是的,但是他们无法向对方表明出来。驹子对岛村的爱是徒劳的,岛村是有家室的男人,而驹子不过是一个低下的舞女,过不了多久岛村会回到东京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她也会慢慢老去,褪掉自己脸上最绚丽的颜色,能留下的只能是残存在记忆里的倒影罢了;同样岛村对驹子的爱也是徒劳的,驹子太干净了,就像雪花那般一尘不染,以至于岛村不愿让肮脏的自己去破坏这份宁静的美丽,所以一直在原地无助地徘徊着,等待着。岛村把驹子的爱和她的一生早已看透,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的,当叶子对岛村呼喊着:“请你好好对待驹姐。”时,岛村依旧是无动于衷的,他淡淡地说道:“我什么也不能为她效劳啊!”岛村明白就算自己把驹子带到东京又能怎样了,他无力用双手去改写这个悲剧,到头来结果不都一样,因为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啊!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岛村与驹子在雪国度过的时光诚然是快乐的,可是也终究到了要说再见那一天。那天晚上他们被犹如一条大光带的银河所拥抱着,这样美丽的夜景他们却无暇顾及,因为蚕房着火,驹子担心起叶子,她奋不顾身的向蚕房跑去,留下岛村一人流连着她远去的背影。“她提着衣襟往前跑,每次挥动臂膀,红色的下摆时而露出,时而又藏起来,在洒满星光的雪地上,显得更加殷红。”后来岛村也跟了过去和驹子一起目睹了叶子从蚕房二楼跌落被烈火所燃烧,火光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摇曳着,而岛村透过这火光仿佛看到了他同驹子共同度过的岁月,这当中充满一种说不出的苦痛和悲哀。驹子则拖着艺伎那长长的衣服下摆,在被水冲过的瓦砾堆上,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把叶子抱了回去,然后撕心裂肺地呼喊道:“这孩子疯了,她疯了!”在这一刻驹子那徒劳的生命连同着叶子的死一起死在了熊熊火光里。故事的最后,岛村抬头向天空望去,银河好像哔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他们的故事也被永远封存在了银装素裹的雪国里面。

读过川端康成的书的人都知道,他笔下的作品大都是以艺伎和舞女这一特殊群体为题材的。她们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性,男权社会下诞生的产物,她们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她们像小说中的驹子那般徒劳的活着,无价值的活着,她们就这样徒劳地与自己的命运做着抗争,她们看不透这百无聊赖的人生,所以只好这样活着,将那份生的欲望紧紧地镶嵌在自己的胸口。但是她们人老珠黄之时,回忆起年少时的美丽像商品任由他人消费,到最后去犹如垃圾般被随处丢弃,想到这里不免觉得她们的一生真的是徒劳的,是可悲的。或许也不全是徒劳的,可悲的,因为有一个人他还记得,他没有忘记,她们曾经这样美丽的活着。川端康成和柳永一样用他温柔的笔端把她们那种徒劳的美丽挥洒在了字里行间,让世人看见能够她们的美丽,甚至在时代的长河里烙印下深深的痕迹。

日本文人身上那种独特的物哀和禅宗里的虚无也在川端康成的《雪国》里体现的淋漓尽致。众所周知,日本人喜爱樱花,而樱花却又在开的最灿烂的时候随风而逝,樱花就和《雪国》中的女性一样,美好的事物和美丽容颜总是随着时间流逝而凋零,为了让生命永远定格在最美丽的瞬间,索性就忘记它消逝的过程,让那份美成为观赏者心中的永恒。所以岛村在驹子最美丽的年纪选择了离开,把驹子的美丽留在了时间静止的雪国里面。而川端康成本人也是如此,在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不久,便跟随着芥川龙之介和太宰治,在自己作家生涯的巅峰选择了自杀,一代大师就此与世长辞。

可是我们不会忘记,风曾这样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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