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严肃

“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个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刘朗放下手中的书本,口中喃喃重复着。春日和煦的阳光,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里溜了进来,屋子里一半陷入了光明,另一半则越发昏暗。刘朗的书桌摆在角落,因此他整个人从窗外看去,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距离他上次看已经走过了三个空格,目前正指向了十点。阴郁的心情彷若连绵的梅雨把他严严实实地罩在了里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刘朗用力地告诉自己,“我必须改变!”他不断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让窗户也振动起来。他最终下定了决心,打开微信的一个聊天窗口,鼓起勇气发出了一条消息:“算我一个。”最近的一条消息还是两天前,是一个关于组队参与密室逃生游戏的邀请。

“好呢,收到!下午2点集合。”刘郎忐忑的等待了一会儿,正要撤回这条消息时,对方给了回应。他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无论如何,他下午的行程确定了下来。

刘郎在地图上搜了搜集合的地点——密室,距离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一小时的距离。担心自己找不准位置的他,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出发。大约1点30的时候,他站在商场的门前,前方是几栋高达百米的大楼。跟着地图在中间绕行了10分钟左右,他最终抵达了密室。在运营人员的引导下,他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才坐下不久,他就注意到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生,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或许就是自己所属队伍的一员。

“我该去打招呼么?”刘郎犹豫着,他一方面很想去问一声,一方面又担心认错了人。

“担心什么?肯定是啊!错了又怎么样?”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无奈的劝导着。刘郎明白这个声音是对的,但他就是挪不开步子,嘴巴也仿佛被胶水粘着了一起。

十几分钟很快过去了,刘郎依然没有下定决心。这时他的朋友准时赶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生面孔。

“你们等多久了啊?”朋友对着他们问道,刘郎心想:没错,他真的就是和自己是一个队伍的。

刘郎想了想,说:“十几分钟吧,也没多久。”这时,他们的号终于轮到了。四个人穿好装备,带着激光抢,在工作人员简单的结束了几条游戏规则后,就依次进入了密室。然后,伴随着广播声,身后的大门被缓缓合上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他们中的一个立刻发出了惊叫声,刘郎也感到些微的恐惧,然而还没有到惊叫的地步。

打开身上的激光笔,他们在狭窄的密闭空间里穿行着,然后来到了第一个房间,里面的灯光格外昏沉,坑坑洼洼的黑板上还残留着几行粉笔字,墙壁上贴着一张破损了大半的课表。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其中寻找线索,然后拿到通关的弹药。刘郎看到这间教室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意识到此行的目的后后他迅速回过神来。几个人围着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书桌上的刻痕、课表上的信息、黑板上的粉笔字等,大家都相当投入,除了刘郎。他虽然跟着四处寻找证据,但是心底里却对此毫无兴趣,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就不要来了!

第一关如此,后面的几关依然如此。刘郎看着他们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非常的困惑。他不理解这样的游戏有何意义,他们又为何如此投入。游戏的最后一关模拟自CF枪战网络游戏,大家会用前几关搜集到的弹药,穿行于由红色激光组成的各种死区,和其他队伍进行作战。玩到了这里,刘郎才感觉到有了那么一丝乐趣;尤其是在各个巷道里跑来跑去,不时发出而冷枪或被击中时,他可以觉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不由自主的上升着。以至于他终于发出了带有真实情感的抱怨和讨论。但是,与此同时,巨大的恐慌也随之而来,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至少不能如此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情感。一小时很快过去了,他们四个人“人人挂彩”,最终被淘汰出局了。当他们走出商场的时候,刘郎紧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最终停在了一家酒吧里面。对于酒吧,刘郎一直非常好奇,然而他从来没有去过。因为他一直是一个人,只要想到独自去酒吧、独自去电影院,他就格外窘迫。同行者中的一个提议进去坐坐,刘郎立刻就给予了回应。进去后,刘郎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着,年轻的男人、女人或者聚集在一处,或者带着故事独自坐在一边。轻柔的音乐静静流淌着,营造出一种缱绻的氛围。他们在靠近窗子的地方做了下来,然后每人点了一杯酒。酒水下肚后,大家慢慢地聊了起来。刘郎这才知道了几个人的身份:和他一样提前过来的是一个正考虑离职的大学老师,一个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建筑系硕士,一个则是隐形的富二代,自己的朋友则是一个凤凰男。至于刘郎自己,对比之下就普通了太多,不够富裕也不够贫穷,学历一般的普通白领。刘郎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暗地里则自卑起来。也许是酒水拉近了距离,刘郎也少见的起了谈天说地的兴致,而在此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和那个大学老师竟是出乎意料的投机。

他们一直畅聊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们才放下杯子走出酒吧。凉爽地风吹过刘郎的脖颈,他慢慢地清醒了过来。在回家的路上,他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仍然不能确定自己应邀而去是否有着意义。至于那个很投机的人,他也不觉得有继续接触的必要——因为他很不擅长和人维持关系。虽然做出了决定,但是刘郎不免于感到格外失落。

经过小区的时候,他发现广场里不知何时干涸多时的喷泉已经恢复了曾经的状态。晶莹的水花在灯光的照射下,投射出斑斓的色彩。孩子们在水花间打闹着,笑声不断;至于孩子的父母们,则一脸满足的坐在不远处,一边看着,一边说着什么。刘郎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却没有一丁点与此类似的记忆。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也许自己之所以总是过于严肃,就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学会放开自己吧?”刘郎心想。比如今天,他就没法把自己投入到一场游戏里面,因而也就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鬼使神差的他走近了一些,然后水冰冰凉凉的从半空里落到他的身上。这一刻,他觉得畅快极了,孩子们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带着他丢失的童年突然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刘郎久久地站在那里,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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