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是赤赭色的,一寸一寸的消失在了黄昏的雾霭中,浅绯的云一丝一丝的抽离,像彩色的棉花糖,融化在了幽蓝的夜色里。
温煦的光从小灯下溢出,幽微地,皴在石柱上。是一个刺绣的老太,身旁打着灯,倚着石柱,正刺绣。我知道,指尖的艺术就要在这昏黄里晕开了。
数针轻连过去,似重非轻之间勾出兰花的轮廓, 随即,又细细的,缓缓的牵回针线,多处十字绣法铺开,将空白填满。最后,顺势往下绣出一块墨绿色的图案,兰花旁的磐石就立住了。她的神情?毋庸说,是专注的。但我想,彼时彼刻,只用专注形容还不够。那时他的神都聚在了针线上,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远处,又像是望着极近极近的近处,微蹙的眉压着一轻一重的呼吸,额头的汗水沁出,微微轻颤从手臂传来。停针,收线。她的影子,一会儿厚一会儿薄,就好像轻轻重重的绣片,斜斜的,打在石柱上,收在了夜的静谧里。
打在石柱上的影子逐渐拉长,拉长,由剪影慢慢褪成朦胧的晕。橙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点在她银灰色的短发上,透出一种艺术的神秘。然后,这些光又逐渐聚焦,在她的手指上。她的眉,仍微蹙,鼻翼偶尔翕动,嘴紧抿着,瘦小的肩撑不住宽大的棉袄,眼神却格外犀利,都拧在了指尖的绣布上――他又开始了第二张绣作。起先,简单平针,勾勒菊花的大概样貌。此时,花轮廓已渐显,是朵半放的菊。然后是熟练的戗针,斜斜密密把明亮的黄铺在朵瓣上,像是一片化不开的晴。当然,绿叶也少不了。为了让花显得更鲜艳,她用淡绿绣出叶片,给黄花以衬托。这菊,有了点陶潜笔下的风韵。在这黄昏下,她一针一针,一寸一寸,一丝不苟,就像在唱一曲精致的歌谣,灵动,旖旎。
短短时间,两幅刺绣浑然天成。周围的人无不爆发出掌声。这样绣技高超的人,又怎能不被我们赞扬呢?我兴奋的拿着钱和绣布,恳求她为我也绣一幅。她却说夕阳落了,时间不早了,她要回去,叫我明天再来。我叹了一声,心里难免失落。
老太收拾东西离去了,我也整理好心情,动身回家。望着天边,夕阳早已无了踪影,只剩星辰。但我知道,明天它依旧会升起,就像艺术会传承,人们的赞扬,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