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东二路的爱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鸟伯乐“此地有鸟”PK赛七月征文,PK对像:弓之初)

三年后,我还是在这个出租房,等待那个曾经的她出现,也许很难,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1

深秋的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刮骨的痛,我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低头收起下巴抵住衣服的领口,可还是挡不住寒风侵入我的身体,风就像是一把钢刀不停地刮走我身上不多的温度。我打了一个寒颤,还是减小了电动车的油门,这样好受了许多。

我叫李大辉,二十四岁,送了四年的外卖,通过努力,利用大学的专业知识给公司做了不少改善案,现在是外卖公司的高层管理。本可以坐在办公室的我,却每天坚持骑着电动车送单,同事们都以为我是体验生活,为了改良公司的规则与软件,对我竖起大拇指的时候,我只是低调地点点头,不置可否。

拐过銮东二路,再往前走就是金銮新村,在昏暗的路灯下,依稀可以看见前面二十几栋小三层带院子的格局的出租房,那栋挨着龙眼树的四号楼临窗的401室就是我租住的套房。

路灯高高照在龙眼树的枝干上,落上水泥上的是一片斑驳的残影,海风摇拽曳着灰黑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抬头看着四楼漆黑的窗户,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释然。

楼道很暗,狭窄的楼梯如同一个野兽的巨口,等待我自动送进它的口中。感应灯总是精确地在我踏上最后一道台阶的时候亮起,照着我前面的楼道。顷刻间,身后的感应灯也一秒不差地熄灭,我就站在黑暗与光明的分割线,来不及感叹,只能前行,因为光明不会给我太多时间,我只能不停地走着触动每一个角落的灯,直到我的房间门口。

橙黄色的门静静地紧闭着,那锁的把手闪着冰冷的光,一边是刺眼的过道灯光,另一边是柔和的窗外路灯,一张憔悴的脸被拉成长条印在锁头上。我知道门是锁住的,没有一丝的缝隙,就像此刻我的心,关在里面的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其实我好希望能有一天,在我回来的时候,这把锁已经打开,里面亮着灯,响着她最爱的英文歌曲《Fade to Black》,那盏橘黄色的小台灯下披着乌黑长发的她,拿着梳子,坐在床边,一脸心疼地等着自己回来。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把地上那双粉红色的拖鞋提起,借着灯光侧着身体看了看,凑近用力吹了一下上面不起眼的灰尘,然后俯身将鞋尖朝外放到左边的鞋架上,不可以超过鞋架的隔板,这是她立下的规矩。

脱下旅游鞋,皱着眉头翘起嘴唇试图挡住鼻子,却挡不住鞋子里发出来的臭味,我心里一紧,顿了一下,又放松下来,从右边鞋架的底层掏出一个布袋,把臭鞋子装到里面,再扎紧袋口,把装着好的鞋子放到右侧鞋架最底下一层。

掀起门前的粉色垫子,我捡起锁匙,打开房门,里面荡漾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这是她最爱的味道,我不能不爱,这几年习惯了以后,我也喜欢上这种香味,淡而雅致,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她就在我的身边。

打开灯,橘黄色的灯光充斥着整个房间,虽然有些暗淡,却有说不出来的温馨,像天边夕阳最后的那一缕金色光华,让人轻松,这些都是她说的,我并没有感觉到。小圆桌上垫着粉红色的桌布,上面放着一本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翻开书本的扉页,上面写着几个清秀的瘦金体:购于銮东,雯辉留念。她喜欢看书,常抱着书陪着里面的人物落泪,感叹作者的创作思路新奇。又会抱怨自己不爱文学,没有共同语言。确实,这本书在桌子上待了三年,自己从没有去翻动过,除了擦拭灰尘。每天看到这本书,心里更多的是感叹,别说百年孤独,三年自己都要顶不住了。

桌上还有一个透明的高腰玻璃杯,里面静静地躺着半杯矿泉水,杯子放了三年两个月零五天,里面的水换了一千一百六十一次。但杯子从来没有洗过,只因为杯口的位置残留着淡淡的口红印,只是三年多的时间,红色的印痕没有了鲜艳,变成了灰色的印子。我没有清洗,只为那残碎的吻,属于她的印记,却是值得留恋。

房间里包括床上的棉被,都叠得整整齐齐,粉红色的床单被罩,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我留着只为里面还有她若隐若现的味道。

房间里的摆设和三年前她走时没有变化,每天我都仔细地收拾好,哪怕地板上半根发丝,也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走进浴室,两组牙刷,两套浴巾,两双拖鞋。我淡然笑了,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痛,虽然我很厌倦,可是痛过以后,心里的释然又给我难得的充实。

半夜,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成钩的月亮,柔和的月光搂着我的身体,也抚着破碎的心灵。

2

梦与现实之间,隔着一声闹钟,或是一阵风,一场雨。

她叫汪雯欣,比我小一岁,认识她也是偶然。

大学毕业,我和同学一起合租了两房一厅的房子,在这个城市里找到工作并生活下来。半年后,他回老家发展,因为出租屋离我上班的公司近,而且这套房间住得挺舒适的,我没舍得重新再找。于是我拍了房子的照片,当然少不了我的生活照,在网上发出合租的帖子,希望有合适的单身男女能够共同合租,之所以备注单身,你们懂的。

那个炎热的夏日,网上的回帖也是那么的热情。不到半天的时间,电脑屏幕上就霸屏了,我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每一条回复信息。直到一个带着头像,写着网名小雯雯的留言吸引了我,我点进去。她是这么写的:我想要一个小窝,每天下班的时候有一个温柔乡,能够装下我疲惫的那颗心。

有点意思,我笑了笑,看她的简介,居然还是我的学妹。毕业一年多的时间,我还是那么怀念大学校园里的时光,毕竟社会上的闯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如果和这个小学妹一起合租,应该是很有趣的事情,我有些心动了。

鬼迷心窍间,我点开她的头像,上面是一个可爱的笑脸,脸型是我喜欢的样子,可是没有见到真人,我是不会相信头像就是她本人,就如我用的头像是只猴。就她吧,看到头像,我下定决心,点开聊天栏位,给她发信息。

“小雯雯,我看到你合租的信息,有空见面聊聊。”

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我的心跳也随着那光点律动,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这种感觉只有在我第一次去公司里面试的时候才有。拜托,你冷静冷静点,是别人找你合租。我心里给自己打气,眼睛里却期待着她的回复。

“我也是南方大学毕业的,算起来还是你的学长。你在吗?”

也许是等待的无聊,我忍不住加上句,也许这样子,可以让她更相信自己。

“哈喽!”屏幕里终于跳出她的回复,“您是学长,那太好了,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你确定你单身?”我潮红着脸,打出这个字,猛地敲下发送键。

“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房租我住进来再商量,可以吗?”屏幕里又跳出几个字。

“不是,你有男朋友吧?”我心里有点失望,回避肯定是有了,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女朋友,可是让我和一对恋人合租,我却做不到,也不习惯,没有什么理由。我决定放弃,另外再找一个没有谈恋爱的单身汪。

“谁说我有男朋友的。这样吧,下午你到西校区三食堂二楼小卖部见面。别说你不知道喔。”

“好,不见不散。”

不知道在这个人潮涌动的世界上,还有谁会相信一见钟情。反正我是不信的,毕竟在我的世界观里,存在的只有尔虞我诈。

下午,我准时来到食堂,熟悉的环境,还有熙熙攘攘的同学让我重温美好的学校时光。

她应该是特别的,一米七的个子,乌黑披肩长发,穿合身的蓝色淑女裙,从食堂门口走进来。她眼睛四下张望,和我的眼神对视片刻,微笑着捂着嘴向我走来。

她是美丽的,至少在我的眼中,如同夏天校园水塘里的荷花蕾,迎着朝阳,花蕾上还有几颗像珍珠一样的露水,需花蕾已然绽开一丝,可以看到里面淡红的润色。“你是李大辉学长吧,我是汪雯欣,你叫我小雯,请多多关照。”她笑得有点矜持,向我伸出右手,我却沉迷于她那弯曲的眉毛,清澈的眼眸,特别是那长发。

我深吸一口气,轻咬舌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越过她的头顶,望着食堂门外那棵芒果树,那上面跳跃着几只白色的小鸟。慌乱中,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握着她的手,那温婉如玉般的触感。

“你叫我大辉或者阿辉都可以。”我连忙把手缩回来,一股灼热的热流从指尖穿过胳膊,流过心底,再奔赴大脑,燃烧让我的脸变得滚烫,还好暗古铜的皮肤给我最后的伪装。

合租的事宜很快就定了下来,没有太多的条款,甚至连房租都是她极力争取后定下来的一人一半,水电费我出。清洁,煮饭,买菜等琐碎的事情也在愉悦的谈判中成了作为甲方的我应尽的义务。

吃了午饭,签了合同,把小雯接回了出租房,帮她整理好她睡的房间,开始合租的生活。懒散的我突然变得自律,套房里的小客厅我不仅每天打扫,就连我自己的房间也是一天拖两次地板,床铺上的被子,硬是让我叠成了豆腐块。从交谈中我知道小雯喜欢文学,还特意去买了几本鲁迅,老舍的二手文集,摆在床头显眼的位置,虽然我从来不看。

我突然想起书上看到的:世界上最浪漫的小鸟,澳洲bowerbird公鸟会在交配前筑一个巢,然后收集某种母鸟特别喜欢的东西,例如小花、蝸牛壳、 光滑的石头和各种颜色鲜艳的东西,堆成一堆堆送给母鸟,只为讨得心仪母鸟的欢心。很显然,我变成了那只公鸟。

3

时间如流水。在我的介绍下,小雯招进我们公司的采购部门。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每次我把我在生产线遇到的事情分享给小雯的时候,她总是听得聚精会神,也懂得我的难处,再多的委屈,也能被她三言两语间抚慰得云消雾散。她有什么事情,我也总能尽力处理好,两个人就在相互扶持中离舍不断。

小雯很怕打雷。滨海的夏天,总有几天台风肆虐。记得那一晚,风大雨大,我半夜被雷声惊醒,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小雯。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掀开我的被子,躲进我的怀里,瑟瑟发抖。

我知道是小雯,她的体香,还有体温我一辈都忘不了。窗外的风雨大作,偶尔的几声惊雷,掩盖住了我控制不住的坏。

风停雨歇,清晨梦醒,我却知道这不是梦,枕巾上残落的几根长发,还有被套里熟悉而陌生的香水味,真实地告诉我,昨晚那场暴风雨的美妙。

两个房间相隔的墙挡不住两颗同样孤独的心。那个雷雨过后,套房里她的房间变得多余,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下,搬到这个临着窗的单间。

窗外是一棵茂盛的龙眼树,花期刚过的树梢上吊挂着青绿的小龙眼,一串串很是好看。没错,这个房间变小了,可整个世界却大了。

小雯把她的物品和我的放置在一起,又细心地分开放。第一次和女生同居,我沉浸于其中的幸福。两双拖鞋,两个杯子,两把牙刷,两个枕头,加上一床被子。

终于,我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地方拥有了家的味道。

有了彼此多了牵挂。每个傍晚吃饭后到海湾走一走,坐在礁石上一起说说心里话,看着太阳落入海的另一边,成了我一辈子抺不去的怀念。

“大辉,我老家的闺蜜结婚了,她老公有房有车。你什么时候娶我。”一天傍晚,小雯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大腿上,双臂环绕着我的脖子,她眼睛里透着光看着我的眼睛,想要在里面找到答案。

“她们有的,我也要给你,我会努力的。”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躲闪之间,我还是看到小雯眼里那闪过的一丝惆怅。

我无言以对,远在农村老家的父母因为我上学,早就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开口向父母伸手。

第二天,我买了一辆电动车,到外卖公司报到后跑起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兼职。

按照公司里外卖小哥的指点,我下载了app,开始接单。没有跑过外卖不知道外卖小哥的辛苦,远不是照着导航取外卖送外卖那么简单,如果单纯一单一送,一个小时送不了三单,开始不熟悉,我只能从一单单跑起。过了半夜十点,我还是停了下来,手机的电量不足了,打开了微信,里面都是小雯发来的信息。想要回个电话,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了,还是直接回去吧。

回到出租屋停车房,我把电动车放好,投了三块钱充上电。今天跑了十单,赚了五十五块钱,虽然不多,也累得腰酸背痛,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走到楼下,远远地就看见窗户里橘色的灯光,我心里一暖,挺直了酸痛的腰杆。没有一刻停留,我小跑着来到门前,推开房门。房间回荡着轻柔的英语歌声,小雯怀里捧着一本书,斜靠着床头柜上面的枕头,眼角里有微弱的闪光,在灯光下无限放大,大到我心里装不下。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小雯睡得如此香甜,她轻柔地呼吸着,偶尔抿动的小嘴连动着脸颊上的酒窝,真好看。还有她长长的眼睫毛,别的女孩子都要装假的,小雯从来不需要,那么美的睫毛,就像是深山里新长出来的嫩竹叶,那么美丽。

我凑上前,充斥鼻腔的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小雯从来没喷香水,她身上的体香无法形容的好闻。

小心翼翼地把书取下,小雯却睁开眼睛,看着我说道:“应酬这么晚,我等你睡着了。”

“以后,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我把小雯扶着躺好,想想还是把去跑外卖的事情先藏着,男人本来就要多承担一些。

“生产线这么忙吗?我煮了面条在厨房,你去吃点。别太辛苦了。”小雯叮嘱了一句翻身沉沉睡去。

洗漱过后,我躺在床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小雯,却没有半点睡意,脑子里全是房子,车子,还有票子,这些东西就像是三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神经也变得亢奋了起来。唯有小雯,真实地在我的怀中,给我最深沉的慰藉。

窗外的月光,如流水一样静静地倾斜在床上,小心地把臂膀从小雯的颈下穿过,另一只臂膀环绕着她的后背。我的一呼一吸与小雯相应合着,嗅着她发间幽香,让我痴醉。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对小雯的迷恋,更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让我离开这个美丽的女孩。我心里渐渐变得平和,也许这就是爱,拥抱着爱,所以无所畏惧。

小雯静静地睡着,那小巧玲珑的五官,是无法复刻的美丽。在月色下,看着近在咫尺之遥的她,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那种甜蜜超过世界上最甜的蜂蜜糖,而我是唯一抱着蜜罐的那个男人,你说我有多甜。

那一夜,我无眠,也许是爱得过于深沉,害怕会失去;也许是面对那已知的负担,让我突然间也成熟。第一次,我就在半睡半醒之间,望着窗外的明月,等待着天明。

4

女孩子是需要人陪的,因为她害怕夜的黑。

男人们却是要赚钱的,干活不分白天黑夜。

这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只要你够勤劳就不用担心会挨饿。但你想要赚足够多的财富,要么用时间去换取;要么头脑灵活做生意;要么有关系开公司。而我,只能选择出卖自己的时间。

“辉,你现在每天都加班到半夜三更的,不是订单没那么赶了吗?”早上小雯醒来,像只猫咪一样躲进我的怀里,昨晚突至的暴雨惊雷,吓得她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盯着那扇房门,祈祷着自己快点回来。我怜爱地抚着小雯的头发,心里想着抱歉,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昨晚第一声雷响时,我正在送最后一单,虽然知道小雯一个人会害怕,可是每天自己制定的目标没有完成,看看手机里今天的收入,咬咬牙又冲进那密如牛毛的雨幕,不为别的,只为下雨时送货的单价更高。

“对不起!以后下雨天我会早点回来陪你。晚上,我陪你去买你喜欢的那个LV包。”我抱着小雯,闻着她发间的香味,每次她生气只要给她买个礼物,哄哄就好了。

“我不要什么包包,我要你陪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明白吗?”小雯的脸色冷淡了下来,挣开我的手臂,坐了起来,“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自己没点数吗?”

小雯起床走进卫生间,传出哗哗的流水声,还有她压抑的哭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安慰着自己,试着去推卫生间的门,不出意料里面是反锁的,薄薄的玻璃门,就如同一把刀,将我们隔开,隔开的不只是我们身体,还有灵魂。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张开嘴巴想要安慰她,可是我知道,这样不准时回来的次数,以后会更多,也许这只是开始。既然老天爷开了这个头,不让自己准时准点回家,那就让她接受并习惯吧。

其实,我不想告诉小雯我去兼职跑外卖是有原因的,担心小雯会反对,因为她从心里觉得跑外卖是个低端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了沉默,等我存够钱,给她买回那个LV包,再向她坦白说清楚。这次,沉默占据了上风。

也许是爱美,小雯喜欢上化妆,虽然是淡妆,我却不怎么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雯回来越来越晚,甚至有一天整夜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打电话给她所有的同事和朋友,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在那个夜色沉沦的大街,我走遍了无数的小巷,直到海湾的太阳升起,我回到家里,才发现小雯已经回来了。她衣衫不整斜躺在床上,满嘴酒气,鞋子上还有淡黄的呕吐物。我摇摇头,小心地给她换好衣服,擦过身子,让她好好地睡着。小雯回来了,我那颗狂乱的心终于得到一丝的慰藉,回来了就好。到了傍晚,小雯醒了,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喝着我精心调好的葡萄糖水,温度适中,甜度也适中。小雯钻进我的怀里,躺在我的臂弯对我说抱歉。我很感动,因为三年了,小雯从来没有说道歉。我紧紧把小雯抱着,我不需要道歉,只要你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可是从那天开始,你和我相处的时间变得更短,你身上的香水味也盖住你身上特有的体香。你整夜地不回家,我一个人坐在窗口守候。等待是那么的孤独,我打开房间那盏橘色小灯,低头看看残碎了的影子,抬头是窗外无尽的黑暗。突然间,我看不懂了小雯的内心世界,还有那曾经说过的多一些守候,多一些体谅。小雯的行为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尖刀不停地剥刮我内心对她的爱恋,终于有一天,在她凌晨回来时,我再也控制不住,两个人大吵一架,最终小雯摔门而出。虽然,以我认错而结束了争吵,但两个人的心却如木板上钉了铁钉,纵然取下来,也留下一个疤痕。但我依然爱她,只是把这份爱放进心底,我知道只有实力够,才能留住小雯的心。

为了这个梦想,我下班后更是用心地去跑外卖,不仅如此,我还收集了每天跑外卖的数据,设定了送单的办法,这样效率高了许多,相同的时间可以多送好几单,同时也建议公司修改了接单的软件,引起了总公司的注意,还给了不小的奖励。

和刘莹相遇是个意外。那一晚十点多,我送完最后一单,骑车走到銮东路口时,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海堤上,此时正是涨潮时分,巨大的海浪冲刷着礁石,扬起的白沫溅湿了她的衣裳,可是她却呆呆地坐着,任凭风浪冲刷。我担心她会想不开,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整整一个小时,才看到她站起来,也许是坐久麻木了,她身子一晃,我却以为她要跳海,连忙上去抱住她。她拼命挣扎,却打不过我死命地把她按在沙滩上。直到她最后的一个膝击顶在我的命根上,才结束了我和她的撕扯,两人筋疲力尽,冷静下来才发现彼此的乌龙。

“啊!我以为你要想不开,过来救你。你怎么下死招。”我蜷缩着松开了拉住她的手。

“我以为你是坏人,我只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你没事吧。”眼前这个女人苍白的脸上起了一分潮红,关切地望着我。

5

“我叫刘莹。我老公就是从这里下水,再也没有上来的。你会过来拉我,你也是好人,谢谢你!”看我恢复好了些,这个叫刘莹的女人,扶着我小心地攀上倾斜的海堤。

海堤上面是条两米来宽的水泥路,临着海是用条石砌成的两尺的护栏,沿着弯绕的海岸线,一直延伸到远方。我坐在温热的石头上,没有海浪的侵蚀,身上的冷意消散,小腹疼痛已经好多了。听她说的话,我脑袋里闪过一周前新闻里报道的,一位人民警察为了救一个溺水儿童而壮烈牺牲,留下一对母子。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位,我不由得对她多了一分敬佩与崇敬。

“我叫李大辉,大姐你可以叫我阿辉。天色不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你还是怕我想不开吗?”

“不是,我顺路罢了。”

天空上飘着几颗寥落的星星,夜却是深了。骑电动车载着刘莹送到她小区楼下,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此刻的銮东二路没有了行人,电动车在寂静的夜里,电机运转的吱吱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刺耳,路灯在眼前不停地晃过,整齐的棕树歪扭的倒影,不停刺激着我的神经,叫喊着快点回家。

窗,没有亮起等待我回家的橘色小灯,就像是海湾里熄灭的灯塔。也许,我的晚归又让小雯生气了,我心里想着,动作没有停。放好电动车,叠好外卖的服装,快步跑到家门口,推门却是锁着的,我掀开门口的垫子,拿出锁匙,打开房门。开灯,环视一周,心是冷的,床上的被子整齐得刺痛我的心,小雯没有回来。我走进房间,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的那个高腰玻璃杯,里面装着半杯水,还有杯口那半个唇红,那一抹红艳让我怦然心动,小雯有回来过。走近桌子才看到粉红的桌布上放着一封粉红色的信封,正静静地压在玻璃杯的底下。信封的颜色和桌布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可是却隐藏不了我心里的不安。

可是房间里丝毫未动整齐又让我否定那份不安。我期望着是小雯调皮地给我惊喜,在这样的期待中打开信封,里面依旧还是粉红的信纸,只是那粉红的浪漫书写的却是最后的告别。

“辉!你看到此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知道世界上没有人会像你一样这样疼我,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可以不皱眉头地买下LV包包而不要去考虑是否会影响到下个月的伙食费。现在这样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可以把我们的小窝布置得温馨美丽,可我更希望有一个大房子,在里面放满粉红色的玫瑰花,我可以躲在花丛中。还有,我不要坐你的电动车,宁愿我以后在宝马车里哭,但我绝对不会后悔今天我所做的决定。

辉!我知道你每天半夜回来是在外面兼职,太辛苦了,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辉,房间里属于我的东西,我都不要了,麻烦你帮我扔了,因为在以后的生活里,这些东西我已经用不到了。

辉!再见了,我曾经的最爱,别等我,我只是你生命的一个过客,把我忘了。

小雯。”

我把信封收好,坐在窗前,没有月亮的天空是灰暗的,失去爱的心亦是尘封的。看完信,我试着打电话,当熟悉电话铃声在衣柜里响起,我拿起那个才买给她两个月的手机,开启手机通讯录里却是空白。

一周后,我辞去了工厂里的工作,因为工厂里每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而我更忍受不了工友们对小雯不辞而别不停地善意询问,我选择了逃避。送外卖从兼职到全职,我变得沉默,在这个城市里奔波,心里多了一份期待,希望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心爱的小雯。

刘莹,却走进我的生活,成了那种交心的好朋友。送外卖总是忙碌,有时候是逼着自己忙,想着忙着可以忘记一些东西,可越是刻意想要放下的,往往越是骗不了自己。如同电影里一个不会水的人,掉进水中,不停地喊着救命,只有我明白,不会水的人掉进水中,他真的冒不出头,根本喊不了救命。

有空的时候,刘莹会炒两个菜,打电话叫自己去她家里,两人举杯邀明月,对酒当歌。两个人都是失去的最爱,相同的痛苦让彼此的距离缩短了许多,但只局限在相互的鼓励。

“大辉,是不是外卖公司在营销局域性代理商管理。”刘莹喝了一口酒,酒瓶里的啤酒冒出一圈泡泡,渐渐地又消失了。

“这你都知道,我算过了,能拿下来,就等于区域经理人,肯定能赚钱。”我随意回了一句,开玩笑,申请这个营销的押金就要五十万,我去哪里凑这笔钱。

“大辉,我有问过专业人士,这笔钱我投了,你好好干。”说着,刘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里面有五十万,是我存下来,还有孩子他爸的身后钱。别让我失望。”

在我的努力下,三年的时间,我拿下了闽南区域的总代理权,真正变成了一个有钱人,可是我还是在跑外卖,继续着我没有完成的梦。

时间就像海湾里的潮水,每日的潮起潮落,填平了多少脚步留下的印痕。三年的等待,让我习惯了夜里的寂寞,只是那个窗口再也没有亮过橘红色的小灯。也许,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这天,一辆红色的跑车开进銮东二路,和骑电动车送外卖的我差点吻到一起。跑车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一个穿着漂亮的齐耳短发女人,气势汹汹地走到我的面前,正要指着我的鼻子骂。

“小雯,你终于回来了。”我呜咽着,摘下头盔,取下面巾,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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