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长篇日更:辞职(19)丢失的子宫
马可
1
鸟枪换炮,善飞换车了。
那天马可正在办公室里写稿子。
马可写稿子,都是头上戴着耳机的。办公室里有规定,工作期间不准听歌。但是马可有领导的特批。
马可是个听话的人,领导的话,都听。就一样例外。他写东西的时候,必须听着歌。你能猜到吗?他听的歌曲,居然是摇滚。
那种叮叮当当的嘈杂声音,那种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在这声音当中,马可居然能够写作?而且越是诗意的作品,听得歌曲越闹。这是一种病,但是马可认这命。
熟悉马可的人,都知道马可有句名言:心怀诗意地工作。
他崇尚诗意,是办公室里有名的文艺小青年。有一年过情人节,马可那打不死的小强,居然为办公室一位女同事买了大大一束玫瑰花,他骑着摩托车,送到楼下,打电话让那位女同事下来拿。
关键是那位女同事的老公,就在同一家单位上班。娘啊,马可不知哪儿来勇气,居然做出这么露骨和疯狂的举动。
那位女同事文笔很好,马可视其为偶像,那束花,不为知己献,只为偶像送。
回到善飞。就是那个在媒体与企业之间“拉皮条”的善飞,突然给马可打电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
上次因为踢小石子砸了善飞的车,马可损失了一百块。虽然不是什么大价钱,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马可心里很不爽。马可不是那正人君子,所以有点记小仇,碍于面子但不说。这次收到善飞的电话,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2
实际上,那个善飞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善飞善交际,是个社会活动家,东跑西跑,总能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这次,来找马可,马可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电话响了好久,马可才接。那时,他正听着崔健很早的专辑里的一首哥《浪子归》:推开那扇篱笆小门,今日我回归……
崔健沙哑的声音,马可听得很受用。早期的作品,很纯,相比,马可更喜欢以前的老崔,后来腕大了,老崔出的专辑也够臭的。
放下老崔,来见善飞,马可觉得有些不值。
善飞是什么样的人呢?用一个形象些的比喻,就是一个大夏天,你不注意,有一只癞蛤蟆慢慢爬到你刚穿了新鞋的脚背上。
唉,形容善飞,词穷。
一下来,善飞还是那身打扮伴。头发长长,打着卷,好像多少天没洗的样子,脏乎乎的,这次还不伦不类戴了一顶美津奴的运动帽。脚下大皮靴,上身帆布洗得发白的大马甲,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运动帽儿。那个滑稽劲儿就甭说了。
一见善飞,马可觉得好笑,可是还没有笑出声来,善飞几步快走,抢到马可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马记者,有猛料。”
他这人,喜欢虚张声势,屁大点儿事,能说上天去,马可以前没少被他忽悠。这次,对方故技重演,马可没往心里去:“什么事,我大忙忙的,别浪费我的时间。”
马可有些不把善飞的话当话。但是一抬头,嚯,善飞原先的破夏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崭新的日产商务。钛灰色,一尘不染,在太阳底下泛着夺目的光。“行啊你,看来你老兄最近发大财了,换了这么好的车。”马可不理善飞,围着车左一圈又一圈地转。
善飞像个跟屁虫。“唉,四十挂零儿了,再不开个象样儿的车,出去让人笑话。”善飞来到马可身边,拉起他的胳膊往车前门这儿带,“座上去,试一试。”
马可一上车,门子猛一闭,砰的一声闷响,确实不同寻常。
“七座儿六速,空间大,还省油,刚提回来没几天,以后这车就是你的了,车是你的腿,我是你的人,你想上哪里我就上哪儿,全天候,24小时,只要你不嫌弃,我保证随叫随到。”善飞坐在驾驶员位置上,马可就在副驾驶,善飞说得眉飞色舞,几乎不看马可,像是自言自语。
马可估计,这话儿,他可能对一百人都说过,要不咋这么溜呢?
3
男人爱车,女人爱衣。这也正常。
在车上说个没完,善飞突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我靠,看我这脑子,被驴踢了,我给你说正事儿。”
“在我看来啊,你这人,除了鼓捣点儿钱,在你眼里没正事儿。”马可右手四指摸着仪表盘,拇指翘得很高,指着善飞,他连看也没看善飞一眼。
新车,室内的味儿还是比较大的,但是马可看得入迷,善飞讲得喷饭,这味儿竟然没有觉察出来。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个熊样儿?马可老师,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善飞像一本正经,又像在自黑。
“我可没说你熊样儿啥样儿的,只是你要知道,在我这里,我是只认新闻价值,不管什么关系,我不会玩儿这个。”马可说。
“看,我选你没有错,这个活儿,除了你,谁办我也不放心。”善飞说,“玩一票大的,你敢来吗?”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不瞒你说,越是有挑战的问题,我越是手痒想试试。”马可说。
“有个性,我这个是一所大医院的医疗事故,你敢出山吗?”
“哪个医院?”一听这事儿,马可来了精神,像注射了兴奋剂。
“你别急,让我慢慢给你说。”善飞原先心急火燎的,现在反倒平静下来,他看钓到了马可这条鱼,也想甩着杆子溜溜个手儿。
4
“X,少废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哪儿来这么多拉拉秧。”不知从哪儿过来一股火儿,马可有些急,说了粗话。
善飞一听麻了爪儿,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陪不是说:“都怪我都怪我,马记者你别急,听我说。”
马可就看不惯一些人那种翻脸比翻牌还快的轿情样儿。可见善飞服了软儿,马可心里了也就松动了。
“你知道吗?一个医院,在给病人做手术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把病人的子宫给摘了。”
“扯淡!医生啥事儿没说,提刀剁了人家子宫?有病!那女的老公,还不把那医生逼得自宫?”马可呲了一下牙,愤愤说。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事儿现在闹得正厉害,我是第一个知道这条消息的。”
“你有千里眼还是有顺风耳,这事你能够先知道?”马可反问。
“我说了你别不信,那天我去医院里面看我表妹,表妹生了宝宝,我一去,邻床就是那位病人,她哭着闹着要和医院的院长拼命,我说我是记者,他们答应谁也不找,就找我们处理。”善飞把自己拔刀相助的英雄救美事件说得言之凿凿。
马可信了。
5
赶到这家大医院时。医院已经成了陵堂。
一楼二楼三楼,都有家属烧纸,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在二楼院走廊上挡着道,失声痛哭。
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衣服上带着白色的梅花。看样子也是乡下人。
大概是哭久了,女人干打雷不下雨,说是哭,其实已经成了干不嚎。
若非伤心至死,这个时候早该睡了。马可心里一软,咬了咬牙,决定要把这件事追个水落石出。
在女人前方半米处,有一个矮胖面黑的中年男人,五十多岁,穿着半截袖,脸色铁青,倒背着手,一言不发。
他低着头,听着家属们的控诉,他说有什么事可以商量。
“商量个X,把你老婆叫来,当众割了子宫,我们走,啥要求也没有。”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冲着前面那男子喊了起来,态度很凶,恨不得一口把那男了吞进肚子里去。
“裴院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旁边一位戴护士帽的年轻女孩对那男子说。
“你他妈的说跟谁一般见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你的那生孩子的活儿丢了,你会高兴的烧上三炷香?”男子已经失去理智,腰里揣了一副牌,哪个出面给谁来。
“你……”年轻护士急得脸通红,想冲上来给那男子争论。
“来,你过来,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反了你了,你个狐狸精还想吃人是咋?!”男子越说越来劲,话也越来越不靠边儿了。
“小陈,你别说了,他们正在气头上。”那个被称为“裴院长”的人说着。
“你是院长吗?我是报社的记者,过来采访这件事的。”马可走上来,对着那位院长说。
“你是哪个报社的?”院长模样的人有些吃惊,这事儿怎么这么快媒体记者就来了。
马可说了单位,院长说,我给你们单位某某领导很熟,很明显,是想套近乎,希望马可法外开恩。你不想想,他马可是那么容易就镇住的吗?
很快,院长把马可请到二楼一个办公室。他要走,家属不让,怕他跑了。马可说,放心,采访,是让院长说情况。
马可说了,患者迟疑。善飞挤到台前,对着女子和她的家人说:“你们想不想处理问题?想处理问题,让记者采访,不想解决问题,你们继续哭,我们走。”
患者软了,院长走了。
一进办公室,那张乌黑的脸,顿时有了阳光。不笑硬笑,不乐硬乐的那副嘴脸,要多么虚假就多么虚假。
马可觉得倒胃,但还是不得不听。
6
院长先让护士出去,拿出两个红包,大厚厚的一摞,一人一个塞到了马可和善飞的兜里。
善飞顿时来了精神:“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们是来采访,你这是叫贿赂记者,你知道吗?传出去,那可是没你的好果子吃。”
“我们医院也正好有个宣传任务,我们也只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们安排一个采访,把我们的宣传任务报道一下。”院长是个老江湖,说话听得是求记者,实质是想用钱堵嘴。
善飞乐哈哈拍了拍口袋,嘴里说,你这样,不好吧。
“行,我可以不说,但是我不说,那女的子宫就回来了吗?他们就满意了吗?”马可说完,掏出自己包里的钱,把善飞的那个信封也掏出来,拍到了桌子上,拉着善飞走了。善飞一直回着头,看着桌上的信封,嘴里说着:“这,这,你看看,你看看……”
马可觉得自己那个背影一定很牛。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位院长看着他的背影,会有怎样的心情。
走出院长的房门,来到病人中间。
见记者来了,那位痛哭女人所有亲人都围了上来。
一听,马可背上直冒凉气。
原来女子半年前来这家医院做阑尾手术,手术做完半年之久,不见来例假,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以为身体病了,谁知到医院一查,医生吃惊地说:“来来来,来什么啊,你根本就没有子宫。”
女子听了五雷轰顶。他都生了女儿,已经五岁了,因为是农村的,所以准备生第二个呢,怎么可能自己没有子宫呢?
“仪器诊断,怎么会错?”医生坚持。
听到这个消息。女子来到这家有名的大医院,拿出了片子,要一个结果。医院说,是误切。
操,一个误切,断了一个女人做女人的基本权力。就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完了?女子不干,她的爱人人更不干,都是老实人,可是兔子急了还咬人。男子平时是个闷葫芦,但是心实在,人缘好,全村一划拉,来了一大帮,七姑八大姨,医院热闹了。
真相,说法。
哭着,喊着。患者需要一个答复。
这时候,医院过来一名护士,轻轻拍了拍马可的肩,悄然说,院长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