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路边,一颗李树上开满了白花……
我轻轻说道:“真美啊...”
一个女子轻轻问道:“花都开了吗?”
“嗯?”
女子答道:“抱歉,我看不见。”
“嗯,都开了,如云如雪,很美。”
“我一路走来,少见果树,姑娘,这李树是你家的吗?”我笑着说道。
女子顿了一下,说道:“不是…有个人送我的。”
“他说李花是白色的,可是我不知道白色是什么颜色……”
我仍旧笑着说道:“白色啊,那是一种很干净,很轻盈,像雪一样白的颜色。”
说罢,我随手摘了一朵李花。
“姑娘,把手伸出来,摸摸看。”
女子往后退了退,又好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伸出手摸了摸。
“很轻……很软……很香,我好像知道那是什么颜色。”
我轻声说道:“等花期过了,结出的李子也是酸甜可口的。”
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悠悠道:“李子……从他远走时算来,已经过了五个年头了,可这树…从未结出过果子…”
“若是来年结了果子,若是…若还能遇见少侠,一定请你尝尝。”
“嗯,我等着。”
女子说完,便独自笑了起来,我也知道,是时候该启程了。
再遇
近几日,我去临安有些要事要办,在临安城遇到了一对卖米糕的祖孙,想着明日便要离开临安,又可以见到那颗李树,便要去买几块米糕给那位姑娘尝尝。
“囡囡,~你看。”
“葡萄!是葡萄呀。”
卖米糕的婆婆缓缓对着孙女说道:“快去吃吧。”
囡囡皱了皱眉头,问道:“婆婆,为什么才五个呀?”
“葡萄不都是一串一串的吗?”
婆婆笑了笑,说道:“因为只买了五个呗。”
囡囡也笑了,说道:“看到葡萄,囡囡就觉得嘴巴里都是甜的呢。”
“小馋猫,快去吃吧。”
“婆婆也吃~”
“婆婆不喜欢吃~”
“婆婆吃一个嘛。”
“哎呦~好~我们囡囡都知道心疼婆婆了”
“囡囡,你捡葡萄籽干嘛?”
囡囡淘气的说道:“种啊,以后种了葡萄,都要给婆婆吃。”
婆婆板了板脸,说道:“快些别顽皮了,来客人了。”
我一边笑着一边缓步走到米糕摊前,要了5个米糕。
囡囡笑着问我:“大哥哥,你要不要吃一个葡萄?”
我笑着对囡囡说道:“大哥哥有米糕吃,囡囡吃吧。”
囡囡撇起了小嘴,说道:“大哥哥照顾我们生意,给大哥哥一个葡萄吃,好不好嘛?”
囡囡摊开双手,手心里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给你,大哥哥,等来年我种了葡萄,就可以吃好多葡萄了,到时候大哥哥再来吃,好不好?”
我从囡囡手心拿起这颗葡萄,说了一声“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颗葡萄比我吃过的任何一颗葡萄都要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来临安,临走的时候,囡囡拉着我的衣袖,让我来年一定要来吃葡萄。
三日后,从远方便一直听到一首悠扬的曲子自李树下传来……
“这曲子我从没听过,是姑娘亲自作曲的吗?”
女子淡淡说道:“嗯,前几日靠着树假寐,做了一些梦,初醒时,脑中就有了这曲调。”
“很美的曲子,只是听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这曲子有名字了吗?”
“有,叫……《思归》”
“春末了,你帮我看看,我的李花是不是要落尽了。”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女子的脸上,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忧伤。
“还繁茂的很呢,”在阳光下白的亮眼,还可以开很久。
“定能开到你的李郎回来的时候。”
说完,我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这里……
返乡
三日后,我回到了永州,一路上吃光了在临安买的米糕,这米糕本是应该送给那姑娘的……
三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秋后我遇见一人,这信便是由他代写的。
那日我抱琴在李树下小酣,忽而听到一声惊喜的喊叫:“这里有李子!”接着我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挤开了,我手中的琴也没拿稳,挤丢了。
他们是一些路过的流民,平日里风餐露宿,他们似乎抢走了我所有的李子,我终于知道,我的李树,结果了。
在树下听着树叶唰唰掉落的声音,我却心疼的无计可施。
“这是学生趁乱捡的一些李子,还给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气恼。”
一个年轻温和的声音说道,接着这名男子递到我手上的包裹,我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这琴弦断了两根,也许是方才混乱中摔断的。”
那温和的声音又响起,“学生不才,略微懂些杂学、音律,这琴,学生能修。”
先生姓梅,两日后他将修好的琴送来,并打算在这儿设一个专门为人代笔写信的书摊好挣些盘缠,我告诉梅先生前面不远处就是可以进城,人也多,生意能好些,他却说:“这处风景独好,城中不及此处。”
反而问道:“姑娘为何在此久留?”我一时语塞。
也许是因为我一无所有,我有的,好像也只有这棵李树,而树是没法带走的。
梅先生仍旧不愿收取我的代写金:“有小洁姑娘的琴音已经绰绰有余。”我仍然坚持要给,只因这月以来多了不少写信之余,愿意留下听我奏琴的客人,我心里很感激。
信到这里便没了下文,我想不久后应该还可以再次收到小洁姑娘的信。
二个月后,我再次收到了小洁姑娘寄来的信:
梅先生问起了李郎。
昨日有个中年男子来代写家书,言辞朴素但字字句句都是对家中妻儿的挂念。我在一旁奏了一曲《思归》,琴间听到几声低低的梗咽。先生告诉我,那人听了一半就抹泪离开了,也许是不太愿意太过于伤感而失态。
先生说,奏琴时的我,脸上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寂寞。
他小声问道:“那位李公子,从前对你很好吗?”
他见我诧异不语,连连说了几声“失礼”,不在追问。
风中花香浮动,李花又开了一季,梅先生已经在此地停留了半年之久,我心生触动,他却轻轻数了起来:“一,二。三……都说一花一结果,小洁姑娘,看来今年秋天,我得卖卖力气了。”
寄李
来年秋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和一封信。
信中写到:
寄去的李子收到了吗?可还可口?
入秋后,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梅先生说要去城里请大夫回来,我拦住了他,说自己没什么大碍,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他似有心事,忧心忡忡的说道:“等入了冬,天更冷了,病情是要加重的。”
最后,到底还是抓来了药为我煎了,日日悉心照料。我于心不忍,告诉他,我的心早已被那李树遮蔽的不见天日,不值得他付出如此纯粹的感情。
梅先生笑了笑,说:“小洁,这世上除了李花,还有一种叫做红梅的花,开在早春,不去争艳,只为了用红色温热料峭的春寒罢了。”
入冬后,小洁又寄来的一封信:
几场雪尽,我的病情似乎加重了,早已不能再抚琴。也许我闻不到来年的花香了,我心里明白那人是不会回来的,他走的时候未让我等他,也许我只是习惯了守着那棵树而已。
梅先生不断的请了不同的大夫过来,抓了各种药,他心里着急,每每与我说话,却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安定,我心知自己已病入膏肓,华佗在世也已无力回天。我突然想起先生此前说过那种叫做红梅的花,我佛开他递来的药汤,要听他讲红梅花开的景象。
“那是大片纯粹的红色,热情却不激烈,像你所触摸过一切温暖的东西。”
我一生从未见过李花的白,但是如今却无比渴望亲眼见到梅花的红。
我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去找小洁,但是我没有去……
落梅
开春的时候,我又收到了小洁的信:
少侠,见信安。
在下梅临,是小洁信中的梅先生。
今年初春,小洁走了。我将她安葬了在了她守了一辈子的李树下,若是想起她来,便去看看她吧。她孤苦伶仃一生,很开心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我去的时候,那碗酒像是有谁来过,新放在那里。
又是李花繁茂的季节,也许再也听不到那曲《思归》了。
她最想见的那片红色守护着她的安眠不被人打扰。
温柔……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