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知夏
图/网络(侵删)
六
餐桌上摆着鸡蛋饼、小米粥、一盘水煎饺、脆萝卜、凉拌生菜。
“他的口味变了也说不定。”清竹想。
以前唐易的早餐大多在外解决,一个饭团外加一杯牛奶,吃得又精饱又满足,她喜欢饭团的嚼劲,以前母亲在世时常做,内里包着杂七杂八的辅料,那时唐易一次能吃两大卷,母亲怕他吃撑了,会切成厚片放在透明盒里,让他带到学校去。
清竹知道他爱吃饭团,照着网上学着做,她只记得唐易事后说,“不是那个味。”
后来她再也没做过。
两父子一前一后地向餐桌走来,唐熙乐两手护着碗沿,瞅瞅唐易,说:“我要迟一些去,爸爸你待会要把我送到教室去哦。”孩子其实就想爸爸在同学那现一下,太早去,很多小朋友都还没来。
清竹看出了乐乐的心思,也没说破。
唐易觉得既然要送孩子,得有一些诚意,迟就迟些吧。
“爸爸答应你的事,肯定做到。”
唐易端着粥,加了一些盐,用勺子将它搅开。
“你这喝粥的习惯还是没变,真难得。”
他听出清竹的语气中有别的味道,“有一些东西变不了。”
清竹的筷子还在口中,她顿了一会,将眼睛从他那移开,“周天中午有空吗?”
“周天?”
唐易在问的时候,就看到清竹低头的样子,她的头型长得好,头发也多。
“如果有事就以后再说。”
“有空。”
“中午去我妈那吃饭。”
清竹抬眼时正好看到他嘴角挂着一抹笑。
“好。”
他想起老丈人那天用生气的口吻对他说,“别一天到晚的不着家,清竹不向家里说,你还当真我们不知道。”
他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挂着的笑就像是被人硬挤出一样。
老实说,他还挺怕老丈人的,老人不怒自威的气势总是让他觉得自个面对的是一名审讯他的警官,交谈时,每每说到让他也不好回避的事时,他想顾左右而言他的技俩就好像全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他都不知道自个的双眼该往哪儿瞧。
许是那种事做多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慢慢地,他去那儿也少了。
唐熙乐今天早餐吃得很快,起身时还连带着将餐椅推开一大节:“妈妈,我吃饱了。”
说完就跑开了。
“慢点,小心磕了。”清竹朝着孩子的方向,唐易抬起头时,正瞅见她脸上难得遇见的笑容,就像是水面中那一波波大圈套小圈的涟漪。
真好看。
他已经很久没见着这样的笑脸,可能也只有在面对他时,无视他的表情就像是令人生恶的东西。他这么想着,难过的情绪在清竹恢复如常的脸上,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爸,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不知道我们…”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那天她无意中发现爸爸打电话给唐易说了几句重话。
“不会,我怎么会这么小心眼。”
清竹的客气、生疏让唐易挺失落的,他还宁愿两人有东西吵,至少说明在乎,什么都无所谓了,那就是什么也不是了。
虽然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
他也跟进了厨房。
专注于眼前的清竹,打开洗碗机盖,将碗筷摆放在碗架上,倒入适量洗碗粉,盖上盖子。在“快速洗”上点击,按下了开关模式,随着机器工作的声音开启,也将唐易储存在脑里往外倒的念头加强,正想表达些什么,唐熙乐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高脚凳上,唤着:“爸爸,我们走吧。”
“就来,爸爸和妈妈说几句话。”
他迎上清竹疑惑的目光,“清竹,”他停了一下,“我想和你聊聊,哦,当然不是现在,晚上也可,或者你觉得合适的时间。”
她意外地看着他,自语,“聊什么?”
“先送乐乐去学校。”她说。
她的视线越过眼前高个的男人,将它停留在兴奋的乐乐身上。
“有些东西只能放在心里,烂在肚里。”她想。
但对于他的提议,她答应了。
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
五年前的深秋,清竹去外地出差,在公事处理好后,她没有急着回家,计划在江都多呆一天。当天晚上,她和唐易通了电话,说想他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唐易想给清竹一个惊喜,并没有告诉她,公司给他放小长假的消息。他去了他和清竹以前最常去的地方,到了老字号饼铺要了绿豆糕,去商场给清竹挑了几套衣服,又买了一对耳饰。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放进车里。
准备离开时,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瞅瞅这,看看那,走来走去的,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本不想理会,最终还是头脑一热,他从车里走下,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女人转身时看到唐易一脸惊,两人同时发出:“怎么是你?”
和吴芳的意外遇见,让他有些不可思议,吴芳的消息,他没有刻意打听,但总有一些了解他们过往的朋友,或是有意无意地在他的面前提起。
他以为她还在国外。
她还是一如从前地无方向感,车放在哪也找不到,他陪她找了一圈,找到了。
“下次拍个照有个印象。”唐易说。
“我拍了,你看。”
吴芳拿起手机在他面前,停车场光线暗,她离他很近,身上的浓郁香水味一波波地包围着他,唐易只觉得脸上热哄哄的。
吴芳说要请他吃饭,他说不用客气,他能感觉到对方热切的目光。
当时的气氛有些暧昧,一辆车往他们身边快速经过时,唐易一把将她拉过,两人的身体紧挨着,他甚至下巴蹭到了她的头发。
半晌,他推开她,有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唐易,你不够意思,这么多年没见,碰到也是缘份,吃个饭也推脱。”
唐易说,“下次,我还有事。”
“就这一次,下次再碰到你,当着陌生人好吧。”
唐易被说得感觉没那个意思,怎么好像是特意的回避。也许是拒绝的中气不足,还带着些让人遐想的余地,也许是吴芳的坚持,最终两人去了附近的海鲜餐馆。
本想晚餐结束,他就走。
吴芳说江都她不熟,可以带她逛逛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他们聊了一些相熟的朋友话题,以前的趣事。
在一个响着钢琴曲的咖啡厅,他们坐在靠近窗的位置。吴芳是个妖娆的女人,比以前更丰满了,肤色好像并没有因化妆品的涂抹变白一些。
还是清竹耐看,清竹淡妆粉面,第一次看到她时,他就觉得这个女孩的脸好嫩,捏一捏,手感一定不错。
他就这么自顾自地笑出声,耳边猛地一个人名,还是那么熟悉,他立时像被抽了神经一样,眼睛随着声源注意。
只见吴芳的脸拉下好几个跨度,声音也抬高了,“唐易,我离婚了,有这么好笑吗?”
“刚才错过了什么?”
唐易现着有些尴尬的表情。
“你离婚了?”
“离了。”吴芳没好气地唐易避开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就离了呢?”他无话找话,其实并不想知道。
分手后,也有想过再遇到吴芳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这次她就坐在他的对面,唐易发觉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好像还有一些索然无味。过往都还给了清风,走了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情感上的交集。
“发现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吴芳的语速很慢,一只柔软精致的手伸过,覆在他的手背上,他不自觉地回抽回去。
一串不高不低的笑声带着揶揄的意味,“唐易,这就把你吓到了。”
“我有老婆。”
吴芳白了他一记,“我知道啊,你结婚那会,我还到场了。嫂子不错,看着就是贤惠的女人。”
唐易含笑地点点头,“是不错。”
他找了借口去了一趟洗手间,他虽不是正人君子,但这种事做不得。也许是为了更好地说服自己,他强调这么多年并没有对妻子以外的女人有过精神和身体出轨。
妻子只有一个,只有清竹。
他在洗手间里的自白很是激涌地跳跃着,手机在透亮的黑色长桌上已多次响起,吴芳将它轻轻地按掉。
一切无声无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回到位置的唐易此时不知错过了清竹的电话。
清竹当天也在江城,她是通过他们的共同好友嘉怡给她留言:你也在那,他也在,看来你们夫妻俩超有默契,同一时间跑到同一个地方,而且还是故地,是不是想来一场夫妻双双把地游的浪漫?
清竹想到以前他要回来前都会和她说,上个月他因为火车晚点,他们还包了手机大半个小时。哪像这次,电话过去都……本对无法联系到唐易而心生闷气,听嘉怡这么一说,哪有浪漫可言,反而有一种她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那个晚上,她从小路折回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伞落在了陶瓷屋,她躲在一个像是临时搭建的石头房里。
期间她又打了电话给唐易,想着在同一个城市,他会在哪个地方?是去他们常去的青禾路?还是去沿河畔不远的旧物市场…那里都曾留下他们的足迹。
打去的电话仍是无人接听,她很是失望,叫了车,显示前面还有多少位在等车。
这个地方,是挺偏远的,白天还好,在阳光的活跃下,并不会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看着眼前已是夜幕的周围,她不免生出害怕,她后悔来了这里,之前听过旅人说过半月坡的自然风光很不错,她就想过来看一看。
清竹喜欢摄影,拍了一路的风光。她有种错觉,好像已经沉醉在与自然之景同呼吸上。
她忘却了时间,直到下了雨,雨点从小到大,她一路小跑地往回走。
她一面埋怨唐易不接电话,一面心急地希望马上见到他。
雨水落在头发上,顺着发丝将脸和眼抹上厚厚的水渍。她似乎听到有什么动静在身后,将头转过去时,赫然看到一个只露着眼,像是电视里演的劫匪形象,一顶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
她听到男人叫着:“呆着,别动。”
那个雨夜,那个满是泥泞的路上,她看到了世间最丑恶的嘴脸。
被丢在一旁的手机,电话记录上那一排排未接的记录,听到雨水拍打在地面的声响,就像是一下一下地鞭笞她的身体,直击心脏,风在耳边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吼,她感到下身钻心的疼痛。
那一晚,她觉得就这么离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