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叶子上身穿了件白色字母T恤，外面套了件蓝色牛仔背带裙，裙上没有蕾丝也没有破洞，脚上是一双不新但是刷得雪白的板鞋。走出家门的那一秒，她又把披在肩上的长发扎成了马尾，还是这样子最自然吧。

娘娘庙门口的大榕树下停着一辆载货三轮车，村民们正围着挑西瓜，几个男孩穿着背心爬上爬下。叶子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站在树荫里的杨远，随意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正午的阳光透过严密的树丛，星星点点地洒在他的身上，点缀出立体五官上的明暗。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但是身上仿佛有一个磁场，让人一看到他，眼光就无法移开。

应该是觉察到了叶子的目光，杨远朝她这边看来，同时举起右手挥了一下，叶子便小跑着到他跟前。

“这么大太阳，你不撑把伞吗？”杨远说。

“你不也没撑伞吗？”

“哪有男的撑太阳伞的？”

“算啦，青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走出去吧。”

七月的阳光真是毒啊，照在身上火辣辣的，脚下的路和四周的枯草全都反射着这份滚烫，还没走两分钟，叶子就不停地擦汗。

“真够热的。”她小声嘀咕。

杨远往前走了几步，让叶子刚好走在他的影子里。不知道这一小片阴影真的起效了，还是心理作用，叶子感觉不再那么热了，心上漾开一片涟漪。

泥路走到头就是省道，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大众正亮着双跳，见叶子和杨远走近，陈青城按了两下喇叭，把车窗摇下来，探出头说：“快上车。”

杨远拉开后车门，叶子先坐下，自己则和她并排坐在右侧。

“车里好凉快啊。”叶子抽了张纸巾擦汗。

车子发动，平稳地行驶在道路右边，陈青城熟练的车技真不敢相信她刚拿到驾照。

陈青城笑嘻嘻地从后视镜看着他们，调侃道：“叶子，杨远是你们村的村草吗？”

“他啊，村里我不知道算不算村草，但是小学的时候就很受欢迎啦。”叶子爽朗地和青城开着玩笑。

“小学啊，那有女朋友吗？”

叶子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过一段，是个可爱的女生，叫小丽。”

其实只是想和青城开开玩笑，怎么一说起这个名字，还是会痛呢？明明已经过去六年了。

此时，车里陷入安静。杨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恼火，更多的是迷茫 ，叶子这样口无遮拦地开着他和其他女生的玩笑，她真的不介意吗？

陈青城从后视镜看到杨远的表情，继续说：“高中三年收到的情书应该有一抽屉吧，也没动心过。越冷酷人气越高，怪不怪？”

“看不出来你们俩这么八卦。”杨远有点扛不住女生们的调侃，勉强回了一句。他看叶子已经转头看向窗外，看不到她的表情。

很快车子泊进停车场，穿着制服的酒店服务生拉开了车门，即使看到学生模样的他们，也恭敬地问好、引进。进入自动旋转门就来到大堂，叶子注意到墙上正滚动播放着今日酒席的信息，“欧洲厅· 陈青城小姐升学宴”。叶子大概搞懂了，这家酒店有七个大厅，分别以七大洲来命名，给大家营造一种身在小城也能驰骋世界的感觉。

陈青城穿着无袖衫和短裤，露出修长的手脚，但是毕竟今天是主角，待会儿会见到老师、长辈，这样穿可以吗？

搭乘电梯时，叶子问了句：“你今天就这样穿吗？”

“没，刚不是急着去接你们吗？没来得及换衣服。我先把杨远带到欧洲厅里，再去房间换衣服，你陪我一起去吧！”

“OK！”

欧洲厅布置成电影里的样子，巨大的水晶吊灯，沉重的丝绒窗帘，精致的桌椅，铮亮的玻璃器皿。这个不大不小的厅里摆了八张桌子，最里面的那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都是陈青城的高中同学和家里同龄的亲戚。看见青城他们走过去，那边立刻躁动起来。

其中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生说：“我说怎么来了半天没见到青城，原来是去接杨远了。”

“能让青城生日这天还亲自去接的，也只能是杨远了吧。”旁边烫了卷发的男生酸酸地说。

“你今天生日吗？”杨远看着陈青城。

“不是吧，你不知道？”花裙子女生皱着眉说，“我倒有个主意，你把自己打包好送给青城吧！”

大家笑。

杨远真觉得奇怪，这群同学前不久还都是圣人学霸，怎么高考一结束全变成这样了。他扶额在卷发男生边上坐下，看了看叶子，她没有看他。

“这个小美女不是咱们学校的吧？”卷发男生看着叶子。

“她是我初中同学，最好的朋友，叶子。”青城介绍道，“你们先聊着，喝什么自己开。”说完便拉着叶子去八楼的房间。

进电梯，超重的感觉袭来，电梯停在八楼，门划开，走过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在“802”房前停下，门卡滴的一声，把手向右转动，门打开。

一路跟着青城，叶子有点晕，脑子还在想着刚刚他们同学的对话，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而他们两人都没有否认，甚至青城脸上还有愉快的红晕。可是……

“叶子，你帮我看下，这件连衣裙好看吗？”陈青城已经换上了一条海军领的嫩绿色雪纺裙，面料柔软又垂顺，仿佛这件裙子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切都刚刚好。

“好看。”叶子仔细地看了看，觉得手上空了点，便从自己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银镯子，套在青城手上，说：“这样就完美了！”

“好喜欢啊。”陈青城看着手上的镯子，像是准备了很久，又像是突然想到地问：“你说，杨远会觉得好看吗？”

“你喜欢他？”叶子尽量问得不露声色。

“是啊，我发现世界上比研究数学更有趣的，就是杨远。你知道吗，其实小学我就认识他了，经常在数学竞赛考场上碰到，总觉得他应该和我一样酷爱数学。小升初的那次考试，我们又在考场上遇到了，那时我就知道，我们肯定都能考上二中，遗憾的是没有分到一个班。后来我们都选上了数学竞赛辅导班，每周二下午都会一起上课，他的思路跟我很像，我们交流简单至极，但是又非常深刻。因为只有他能明白我在说什么。有时候我都怀疑，是因为数学而喜欢他，还是因为他而喜欢数学呢？幸运的是，高中我们分到同一个班，一开始不熟，他也不怎么说话，幸好我们有你这个共同好友，常常聊到你，也就熟悉了。我知道他在给你写信，就帮他一起给你制定远程辅导方案，看着你一点点进步，我们都很开心。所以，叶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我和杨远的桥梁。”

陈青城说着自己的心事，原来她今天在车上问起杨远的事并不是一时兴起。

陈青城继续说：“叶子，过了暑假我就要出国了，我想今天跟他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