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黄土地，很多人爱它。在那里插过队的知情们，几十年后，依然念念不忘。
路遥，贾平凹，史铁生，张承志……他们，都从那片黄土地走来。和那片土地上的“受苦人”一样，他们最是明白“饿”的滋味，也最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受苦”。而正是那片土地，培育了他们厚重的人格和不屈的韧性。可能，人们往往记忆最深的，就是曾受的苦遭的难。顺遂和平坦，往往遗忘最快。清晰的脚印，总是印在最泥泞的山路上。所以，即使离开几十年，记忆的闸门一旦开启，牵挂的依然是那里的人们是否还饿肚子。
那日偶然读到《我与地坛》的章节，又控制不住细细读了一遍。高中时不懂这人世的诸多不易，正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总是被老师催促着“强迫”着去体会作者的多舛命运和苦重人生。如今，已渐渐体会到，人生很多时候是自己远远无法料想到的。生老病死，飞来横祸，更是远远超出自身能力。往往只是几秒中，就已给人生定好了基调。正如作者史铁生，因偶然的一个茄子，偶然适逢对方来车，命运彻底改写。命运，将他的博士梦留洋梦碾得粉碎。因为《我与地坛》，因为突然对这个灾难深重又不屈于命运摆布的作家产生兴趣，于是才有今日浅想。
放下书，眼前仍是无边无际的黄土。无边的黄土连着山，起伏绵延的山群，用光秃秃的脊背没日没夜分驮着落日、驮着星光。河水吃够了泥土，流得沉重、艰辛。只在半崖上默默地生着几丛狼牙刺，也都蒙满黄尘，天地沉寂，原始一样的荒凉。白老汉唱的，是长在崖畔上的野花，叫山丹丹，红艳艳的，年年开。老黄牛卯足了劲向前，一步，又一步。老黄牛、受苦人、信天游，构成那片昏黄世界中的生命底色。
（一）莽莽黄土，与天相连
那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黄土层。
因为常年风吹，将附近黄土悉数搬来，成就了它的厚重。黄河的日夜冲刷，又将它割成一沟一崖，崖陡沟深，沟崖林立，给人以巨大的视觉冲击。
看到书中的字字句句，脑中总是自动生成画面:站在高崖上四处远看，目之所及处都是黄土，茫茫无际，看不到边，庄稼稀疏寥落，少得可怜。一阵风过，黄土四起，远处那驾破落的牛车上，传来信天游的声音。信天游这样的曲子，最适合老汉，最好是声音嘶哑的那种，一嗓子吼出来，对生活的渴望对命运的抗争，都一股脑儿吼了出来，用生命来唱的信天游呵……听到信天游，总是抑制不住的想要流泪，信天游的歌声，雄浑而缠绵，辽远而哀壮。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样震撼人心的歌曲，只有厚厚的黄土层才能孕育出来。
于是，想起《平凡的世界》中那片黄土，想起《血色浪漫》中钟跃民听到信天游时止不住的泪流，想起《白鹿原》中那个集仁义礼智信于一体的关中大地。
信天游，黄土，陡崖，这就是陕北大地的符号。
（二）岂知人世有荣华
人常说，甘肃定西“脊苦甲于天下”。我说，陕北大地“脊苦甲于天下”亦是当仁不让名副其实。因为穷山恶水，陕北全国闻名。那里的贫穷，说来让人难以料想。
常年干旱少雨，又适逢沟深坎多，气候因素和地理条件十分恶劣。那里的人们，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老人，孩子，女人，都是黄土地的耕耘者。年复一年，贫穷的面貌依然没有任何改观，常常在扛起撅头的一刹那，头晕眼花，也只能忍着，受着，继续出力。老黄牛，常常饿得使劲儿吮吸地上的盐碱，不一会就“啃”出一个大坑。偶尔学校给孩子们改善生活，饭菜里加了点肉片，孩子们谨小慎微捧着那只盛满白菜粉条肉片的大碗，朝圣般毕恭毕敬，拿回窑里，和一家人分着吃。吃饱饭，成了那片土地上人们的奢望。
因为贫穷，他们关心人的方式，总是和吃的有关。见了面，热情地问你“吃了没”；家里有吃的，自己舍不得，偷偷留给爱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窝头，只是一把白面。当吃饭成了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当人们为了一口饭终日奔忙而未果，便是时代悲剧了。
所以，当看到《厉害了，我的国》被国民疯狂点赞，看到片中各行各业的人们大显身手在自身岗位上脱颖而出甚至在世界勇立潮头，不得不说，我们赶上了一个大好时代。尽管往事只隔五十年，却天地翻覆，换了人间。今日之人，再也无需为吃饭发愁，真是举国之幸！
（三）“恶”与“善”，彼此成全
恶劣的境遇，丝毫没有改变人们“善”的初心。正是因为人们对饥饿、贫穷、疾病、苦难有着设身处地的感触，所以才分外渴望富足，也更愿意把自己的希望和温暖传递给他人。富足——那犹如天上银河，人们翘首盼望，却又真切感觉到远在天边十分渺茫。
现实是，受苦的庄稼人，耗尽全力，依然吃不饱穿不暖。于是，他们只能一边仰望上天，一边埋头向地。一边是梦想，一边是现实。一个温情，一个冰冷。
即使是家里的精壮劳力，一天劳动来，也只能吸溜着稀饭。而他们，却愿意把自家仅存的白面、馒头拿出来，分给插队知情。他们心疼这群来自大城市又有文化的青年，他们担心这群年轻人受不了这份罪、适应不了这么繁重的体力活。他们，始终用他们的善良与憨厚，捂热那群知情的心。
或许，越是苦难云集之地，才最打动人心，越是食不果腹之人，才最懂世间温情。所以，知情们时隔数十载，对于乡亲们那份身边的爱，依然不能释怀。那份朴实的善良，已浸入骨髓，成为流动的血液。
真想，到那里看看，掬起一捧黄土，纷撒在沟崖上，看黄土在风中弥漫成一片混沌。再听听白老汉唱的信天游，摘一束崖畔上的山丹丹，闻闻它的香气，听它诉说这片土地的离合悲欢。
这片土地，值得人们大书特书，念念不忘。
它太厚重，太能承受，它当的起一切评说与惦念！
2018.3.10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