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报恩
天津乃北方第一大商埠，商业繁盛，五行八作齐集，每日各处之银钱往来十分兴盛，故此地之银号钱庄遍地。顾银号钱庄亦有国营私营之分，复有私人之“黑银号”遍布各大街小巷，非至熟之人不能涉足也。其“黑银号”所以盈利者何在？诚令人不明所以。常理思之，有人将钱存入，而银号需给予利息，有人至银号借款，例需给银号付利息。出入相抵，而经营者盈利何在乎？非此中之人，百思不得甚解。则亦不解而解之可也。
且说某“黑银号”之经理已经营多年，盈利甚丰，其人有一二层小楼独自居住，每日饭后在床上吸鸦片少许，习以为常。某日有一鼠径至烟盘旁静卧，并不畏人。此人亦惯熟之，吸烟之际吐烟至鼠，而鼠帖然受之者若上瘾者然。此人竟与鼠结为至交，每日吸食之顷，鼠即来静卧，盖有年矣。至一九四八年顷，国民党败退已成定局，各商号店铺均惶惶不可终日，物价一日数涨，后至一时一刻即数涨，民怨沸腾，日不聊生。此“黑银号”经理闻明日有来其处挤兑之风，束手无策。其时已属风声鹤唳，同仁之家皆已闭门待迁，此经理坐卧无措，自分明日必跳楼无疑。乃晚饭后照例摆列烟具，以图最后之享受耳。鼠来静卧待吸烟，经理吸烟际乃自言自语：“鼠老弟啊，这是最后一次享受了。明日我跳楼自杀，你可去别处投主吧……”声泪俱下，唠唠叨叨，竟在床上睡着，亦不知鼠何时已去。至四鼓时，忽瞥见鼠又倏然而至，口中叼一物放于烟盘之侧，静卧不动。此经理将物展开视之，岂料乃各国营银行之现金支票，有价证券等物，各张毛计不下数百万元之多。此经理一跃而起，向鼠作揖致谢毕，立马至店铺中，命伙计分换去各国营银号中取款。天甫明，群挤兑者蜂拥而至，经理笑容可掬各加问讯寒暄，众坐定，而伙计取款者亦雇三轮车拉款物而至。按所署之券照章办理讫。数人办完后，而剩后之人见店中财力充足，亦相率离去。经理身上之汗已湿透内衣矣。遂向众人缅述经过，犹感念此鼠不置。
此故事初闻时觉其荒诞不经，乃细思之，诸说部笔记中常有兽类通人性救主报恩之事，亦未可概以胡说八道视之。此鼠可与《聊斋》中之阿纤比美也。
（约作于200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