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午餐后我便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恶心,那种恶心像病毒一样在我脑袋里迅速扩散,很快就控制了我,我的生活,一切事物都让我觉得恶心。
那天隔壁房间的窗户被风吹的嘎吱嘎吱作响,我坐在餐桌旁,目光被那扇轻轻摆动的窗户所吸引,在下午灼热的阳光下,窗玻璃像水和金属一样充满光泽,时不时的反射出宝石般的白光,就像夜晚邻居家中灯光晃动下的镜子一样神秘,引起人的遐想,亮闪闪的玻璃上映出我在餐厅中隐隐约约的影子。
我一点也不饿,只是索然无味的吞咽食物,桌子上放着一个奶粉袋子,金头发的外国小孩端着一杯牛奶正对着我傻笑,皱巴巴的奶粉袋使他的脸变形,让我觉得他的傻笑十分诡异。我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的牙齿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两颗门牙中间有一点缝隙,这总是让我别扭难受,尤其是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我时不时的担心我自己的门牙会在嚼东西时突然松动。说来也奇怪,类似这样神经质的过敏时常会出现在我身上。我索性把奶粉袋子转过来,使背面的配料表对着我。我在心里抱怨,无论什么品牌的奶粉,包装的正面总会有一个或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友好又令人尴尬的冲你微笑。
我突然意识到,我可不能纵容这毛病—往往任何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都会像石块打在平静水面一样,在我脑袋里引起一圈圈扩散开来的联想。我觉得我必须说些什么分散我的注意力,及时阻止这一切。外公全神贯注吃饭的样子总让我十分好奇,他此刻是否也像我一样心不在焉的想着别的事情呢。不不不,从他的表情看,他脑袋里此刻应该只有那盘因为油放的太多而发黄的冬瓜片。是否其他人大部分时间也像外公一样全神贯注?仿佛只有我一个人总是被这种问题困扰—我经常因为一些别人根本不会留意的东西分心,而且我最近越来越惊叹我“伟大”的想像“天赋”了。
我生活中的任何东西,任何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像是一把把邪恶神秘的钥匙,经常打开那些诡异奇特的大门,随后疯狂的想像就如同被囚禁在密室无数年的幽灵一样,又像是一群漆黑的蝙蝠般,从我面前相互拥挤着像潮水一样汹涌而出。黄澄澄的,光洁反光的门把手有着某种冷冰冰的个性,将屋子映成柔和的橙红色的窗帘,有着下午阳光的温度和童年时的某间屋子熟悉而愉快的独特气味,总之一些东西都存在着让人心烦的必然联系。
我在心里琢磨着用什么话题起个头好呢?眼睛却盯着外公那又尖又笔挺的鹰钩鼻,两侧的鼻翼还挂着几滴小汗珠。(这是我早已发现的了,外公的鼻子两侧总是挂着汗珠,尤其是在他吃饭的时候。)我早已把刚才想出的聊天话题丢到一边,专心致志的观赏那个“滑稽可爱”的尖鼻子,我又想到了我妈妈的塌鼻子,变化莫测的基因,有趣极了!!!我开始想像那个“可爱”的尖鼻子长在我脸上的样子。不,不,那样子太古怪了,就像我把鹰嘴面具带在脸上一样。我突然觉得手心痒痒,一种愉快的兴奋感像火苗般一点点在我心中升起。我真想用食指按一下那可爱的还在冒汗珠的小鼻尖,我还从来没试过呢。光是想想那感觉,我就觉得全身因为满足而变得酥软软的,仿佛血液里充满了淋巴和温奶。我心想,外公是个好脾气,我按一下他的鼻子,他只会当做玩笑,绝不会生气。
这时我的注意力又突然转向了我的嘴巴,我的嘴巴正像搅拌机一样有条不紊的运作着,竟然一点都不用我操心。我一想到我按外公鼻子的可笑情景和我的嘴,简直想把我手中的筷子甩到桌子上哈哈大笑。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做出这种荒唐事,这种事一旦做过一次,就像挤破了包装袋的塑料泡泡一样让人上瘾,于是你忍不住想挤第二个泡泡,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