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阳光是明黄色的,洒在有大片大片紫色薰衣草的庄园里。
说是庄园,不如说是城堡比较合适。在我奔波的生命里,还没见过如此任性的房子。
这里的野草没有头,它们被齐刷刷地削平了脑袋。甚至也没见剪草坪的人,我只偶尔看到几个机器,在草坪上工作。
大胡子带我进城堡的第一天,我就被穹顶坠下的硕大吊灯,晃得睁不开眼。于是,我很没出息地往后退了一步。一种人与狗之间的巨大鸿沟,让我觉得自己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我自卑了。这环境,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度,仿佛正窥视着我窘迫和逼仄的内心。瞬间,我一向引以为傲的俊朗外形,仿佛遁于无形。
我,收住惶恐的脚步,强作镇定地站立着。
大胡子唤我“狗兄”。其实,我不太喜欢他赐予的名字,既然为狗,何来与人称兄道弟?既称“兄”,又何苦加上“狗”姓?是否同意,我似乎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也罢,代号而已,何必较真?
二楼的房间里,一位美丽夫人端坐在轮椅上。
大胡子导演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训练你跟这位美丽的夫人跳舞。
什么?跳舞?
那女人坐在轮椅上,而我是条狗,我们居然要搭档跳舞?如何跳?用手还是用脚跳,难不成要用嘴巴跳?
我开始接受大胡子的单独训练。
白天,我练习跳跃,翻滚,单腿直立,双脚点地,劈叉等基本功。这些功夫,以前练过,对我来说不难。
晚上,大胡子发疯了,居然要教我读书听音乐。他说,我是文盲,为了他的面子也为了我的家族,必须得识字懂音律才不辱门风。
大胡子还说,他们家祖上是名门望族,鼎盛时期,看门的狗都要讲究血统,到了他这一代,家风虽有衰落,但好歹也是望族之后。作为他们家的一只狗,好歹文盲音盲还是要扫的。
他给我买了一副眼镜,硬要我架在鼻梁上,说是有文化的读书人都是这样。
我的鼻子本来就又长又扁,不好架眼镜。唉,无奈寄人篱下,不得不顺从。习不习惯是次要,关键是让人看着有文化就好。
大胡子给我的书,被我几把爪子就抓烂了。这书,也太不经事了。
那天,因为读书的事,我跟大胡子的马干起来了。那匹马我老早就看它不顺眼了。他好几次路过我面前,就“嘟嘟嘟”地边走边放屁,我怀疑它是故意这么干的。
原因有三:其一,为啥它早不放晚不放,就偏在我面前时放?其二,每次大胡子骑着它奔跑时,它都要放声歌唱,扯着嗓子嘶吼,得意极了。其三,它曾狠狠地瞪过我一眼,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懑。
那匹马像被马窝蜂蜇了,一头窜过来,把我的书踩得稀烂。我气急了,蹦起来咬了它一口,鲜血流了一地。对于欺负我的家伙,不给它点儿颜色看看,他还得寸进尺了。
同样是吃大胡子导演的饭,谁有贵贱高低之分呢?不过是相互取乐,活个痛快顺畅罢了,为什么非得要马打死牛,牛打死马呢?好吧,我看,必要的时候,还是要秀秀肌肉,不然它真以为你是一条狗!
大胡子导演教字:“狗”“牛”“猪”“猫”“人”等。我最喜欢“人”字,简单,好认,万一忘了,看人的两条腿就想起来了。我最讨厌“跳舞”两个字,太复杂了,还要跟女人跳舞,麻烦死了。于是,我趁着大胡子不注意,就用嘴巴把那两个字咬掉了。没想到,第二天,他用啥笔写了两个非常大的“跳舞”,让我挂在脖子上。
疯了!
清楚地记得,昨天夜里,二楼的妇人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尖叫的声音。
凭感觉,我知道妇人正痛苦不堪,隐约又传来大胡子的低吼。我不知道该狂吠还是该装作耳聋。半晌,只有妇女的低泣,断断续续一夜。
这美丽的城堡,霎时不再美丽。
一只纸飞机飘然而落。黎明的风中,紫色的薰衣草柔情似水。昨晚,我守在妇人的窗下,读一夜书,不敢合眼。
我用大胡子教我的话,唱“风中飘来纸飞机,纸飞机……”
谢谢大胡子,让我认得那纸上的字:“被囚,救我!”我一口含住那飞机,转身朝镇上跑去。
那一日,大胡子领我进门,空荡的庄园仅有一个仆人。而他唯一的工作便是给妇人做饭,每一天,他都是把餐盘放在房间门外的地上,她的餐盘跟我的一样大小。
早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里埋藏着不可告人秘密。
纸飞机咬在嘴里的感觉,就像咬着一个人的命运。我不敢使劲咬,生怕咬破了,也不敢吞,生怕它烂在我肚子里了。
好吧,一切交给命运!
我得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躲开大胡子的围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