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

3027年,8月16日,清晨。

空中城市的玻璃罩上,丝丝缕缕的光线穿过厚重而沉闷的雾霭。本应该流畅而直接的光束被天空肆意分割地零碎。只手遮天的,是一片片拔地而起的一栋栋冷色调大楼。钢筋铁架一根根狰狞地被玻璃禁锢。想到这里,少年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呼吸之间给冰凉的空气扑上一层白雾。空气里的化学原料散发着,那种呛人的味道,是来自工业废品的专属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嚣张着。这都是城市日积月累的结果,少年早就见怪不怪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严冬的城市里 ,处处都是冷色调。周围的天空看不见,摸不到,够不着。少年抬头,什么都看不到。清澈的天空那只属于养父讲述的古代。少年匆匆走着,在这偏僻的城西,鲜有飞行器的声音。这里足够安静。少年名叫张良,没有钱上学,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这个出生在贫民窟里的孩子,从小就是跟着养父一起捡垃圾长大的。不过后来养父病了……想到这里,张良的目光不禁有些黯然。他最近好不容易求到一个足以维持生计的工作:违背政府的法律,私自流通历史书籍。在执法机器人巡视到城西之前,想尽办法收集一些书,在每天日落前,把这些书送到城北的收书人那里。至于收书人把书给谁,张良也说不清了。

随着张良的脚步,垃圾站就在眼前了。垃圾回收这一块是政府在管辖,可是多年来得到妥善处理的都是城北的物品。城北的垃圾都是由安全无害的材料制成,回收容易。不过城南就不一定了。这里一到夏天就会有阵阵恶臭在空气中翻滚。城西街道上的空气中暗藏着泡沫刺鼻的味道、飞车尾气的味道、发动机怪异的味道……城市规划让人头疼的问题都在这儿。张良因为常年居住在城西,早就对这里的味道熟悉的和吃饭睡觉一样了。捡垃圾的时候,张良就和养父将带有辐射的工业零件收集起来。因为这里没有人监管秩序,整天就有一群拾荒者,不断争抢这些垃圾。每天从早到晚,勾心斗角的人间大戏层出不穷,仅仅只是因为几斤垃圾。

因为这些,通常在城西行走的人大多数步伐嚣张而颓废。城西街上的行人,头发像很久没有梳理了,衣服可能几个月没有换了。少年生长在这里,从小就听说过各位邻居的悲剧。同为天涯沦落人啊。但是找书还是得偷偷的找,得躲过众人的视线。如果有人看见,报告给执法机器人。很快审判法庭会派人将他带走,会有激光在万分之一秒内将他变得骨灰都不剩。运气好的, 也会被送进造船厂劳改营里,帮扩张的联邦军队造星舰,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气喘吁吁,面黄肌瘦,到吃饭时排长龙般的队,每人每顿只给一口稀饭,不少人去了那里,后来便毫无音信了。

想到这里,张良不禁脸都煞白了。

他可不想因为这个而拖延养父的病情。

大秦帝国的法律里有一个词语叫“连坐”,如果一个犯罪嫌疑人被执法机器人发现时还没有被附近方圆十里的邻居举报,那些邻居就与犯罪者同罪。

曾经也有一个人去找书,被人举报,过了几秒钟便有执法机器人过来。执法机器人的激光红点无情的划上了这个人的额头,刻下罪犯两字,这叫做墨刑。然后将这个人带到了劳改营,至今毫无音信。

书籍,尤其是描写古代历史的书,自从大秦联邦在500年前又一次实现了几千年来人们渴望的全球统一后,就命令禁止了。只允许官方少的可怜的书籍流通,写的都是大秦横扫诸侯,统一天下的宏伟历史。

不过到现在,书在黑市上仍然是抢手货。“黑市里的那些有钱人他们不想只去学习联邦历史,只了解一个如何用高科技将大楼建入云层,将城市漂浮在半空,如何如何造星舰远征外星系蛮夷……他们都是很渴望这些远古时期的文明给与他们的精神寄托。”收书人扯了好长一段话,便转身走了。见他还呆在那里,还回道:“钱都到账了,快走吧,别被执法机器人发现了。”于是张良打开了自己的个人账户,然后放心地离开了。不过,张良并不知道今天该去哪里找书。

垃圾堆中,各种杂七杂八的不知何物横七竖八地堆起来,空气有些刺鼻。大概垃圾站是行不通了。得去一个小巷子,据说那里有书。

顺着垃圾桶下的管道爬,爬进下水道,摸黑往前爬一会,再打开井盖。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巷子到了,这条巷子非常窄。一个人侧着身,慢慢的挪过去,就能去到达黑市了。

巷子虽然狭窄,但空气也是清新的。没有垃圾的腐臭味,一切都很自然。

到了小巷子边上,有一条更狭小的楼道,顺着楼道往上钻,钻到第三楼,钻进门洞里去。里面是一个书房,一切都很破旧。打开书房角落里的一个箱子,就能找到书了。这里起码有30本以上的书。

张良按照养父告诉他的步骤,一步步摸索,慢慢挪着身躯。终于挪到了箱子旁边。但同时他看见另一只手。他猛地一抬头,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脸上千沟万痕,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年纪也很大了,表情有一种沉重。

“嘘---小声点,我是写古代历史的作家。”

这句话让张良很惊讶,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写古代历史的人。在黑市上古代历史是价格最高昂的货品。

“糟了,肯定被发现了,快跑!”话音刚落,老人就拉着张良往巷子外跑。

他们穿过错落的小巷。忽然一瞬间,张良竟然开始,希望就这么永远跑下去。因为他看到,一些玻璃上照出了他后面齐刷刷的红色瞄准点……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可是没有人阻止他们,他们都做着冷酷的见证者。因为如果参与进去,不管你做什么,是帮助还是阻止那两个逃跑的人,你都会被执法机器人当成他们的同谋,被一同抓进劳改营。

过了很久,他想:“这真是一条漫长的路啊……”

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去呢,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忽然,执法机器人追了过来。他们于是又加速跑了起来。

他们穿过了不同的街道,逐渐向下移动,像风一样奔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张良甚至能够听到自己骨骼僵硬的摩擦声了。他甚至感觉自己每一次摆动腿,就会使每一寸地都会下降一点。

风依旧冷峻的刮着,跟着他们,直到城市的底部。

城市的底部什么都没有,只是透明的玻璃罩和玻璃地板,向下仿佛能看到曾经地球古老的大地。空中城市一直是在古地球地壳的基础上建造的。因为接连不断的战争使土地严重被污染,无法居住。以至于人们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设想——通过反重力装置,与地心引力产生作用,产生斥力,将一座城市悬浮起来。

忽然,老人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对着少年张良说:“我叫黄石公,今天是来发布我的新书的。”

黄石公!天哪!头号通缉犯!

张良不禁煞白了脸。

……

黄石公此时很是焦急,连呼吸声也如此急促:“没时间了,你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你点一下确认,把这个稿子发出去,发出去以后所有人都会接收到一本历史书.txt。

“所有人都能了解古代历史!所有人都能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你愿意吗?快去吧!” 黄石公的眼里现出了罕见的光芒。

少年张良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人的话更加可信。他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不自觉的将手按到那个“确定”上。

什么都不去想了!

那天晚上,每个人的个人端都接收到了一本书.txt。里面讲述着数百年前美好的大同世界的历史,从人们歇竿而起,到终于建成,到前未所有的文明成果,到最后的颠覆和灭亡,再到大秦联邦重新统一全球,久远而神圣。

人们将会知道自己从哪来,又该往哪儿去。人,始终需要的不只是生存。

按下按钮后,张良感觉自己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来。

张良忽然想到,这也是养父的理想。在他出生之前,父亲也为这个理想奋斗过,牺牲了很多,直到现在这个地步……后来成为了一个找书人,仍然穷困潦倒。“其实我找书,不单单是为了生计,也是在想,想让人们知道自己从哪来,又该向哪去。不能因为一些原因,就忘了啊……”

毕竟只要有星火,燎原的希望就仍存。

执法机器人发现了这些异常,齐刷刷的红色瞄准点嚣张地对向黄石公的头颅。

“请做好配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黄石公坦然地笑了笑,看到一眼张良,平静的说道:“书是我写的,也是我发的,我度过了充实的一生。”于是执法机器人把他带走,之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在城市的另一端,人们正重燃着冷却已久的希望。

书的封面很简单,白色的背景下印着两个黑色的手写体:“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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