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61天 幼官 第八》第1段
原文阅读
若因夜虚守静,人物人物则皇。五和时节,君服黄色,味甘味,听宫声,治和器,用五数,饮于黄后之井,以倮兽之火爨。藏温濡,行欧养,坦气修通;凡物开静,形生理,常至命,尊贤授德,则帝。身仁行义,服忠用信,则王。审谋章礼,选士利械,则霸。定生处死,谨贤修伍,则众。信赏审罚,爵材禄能,则强。计凡付终,务本饬末,则富。明法审数,立常备能,则治。同异分官,则安。
字词注释
[1]若因:因着,顺着。若,为文章开始语,始于西周,有表示庄重的意味。夜虚守静:即以虚灵之心守静的意思。
[2]人物人物:郭沫若云:原文当为“人人物物”,即人与物各得其所的意思。皇:闲暇,绰有余裕的意思。也有学者认为是指成就皇业。
[3]五和时节:即指季夏(夏历六月)之时。古人以四时即春、夏、秋、冬配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春木、夏火、秋金、冬水,多出一“土”,分配在夏天最后一个月,并且古人认为土旺于四时,称之为“五和”。
[4]服黄色:穿黄色礼服。古人认为“土”为黄色。
[5]宫声:古时音乐分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宫声为第一音阶。
[6]治和器:调理“五和”之气。器,又作“气”。
[7]用五数:五和时节故用五数。用,因,遵循。数,规律,节律。
[8]黄后之井:中央之井。黄后,即黄帝,居中央。
[9]倮(luǒ)兽之火:依下文诸例,当是中央之火。倮兽,即“裸兽”。无毛或短毛的兽类。爨(cuàn):烧火,炊煮。
[10]藏:居心。温濡:指温和濡缓的心境。濡,柔软。
[11]欧养:抚养,养育。欧,字亦作“呕”或“妪”。
[12]坦气修通:遵循平和之气,或曰坦然平和之气修养通畅。坦,平。修,通达。
[13]凡物:即万物。开:即《周易》“开物成物”之意。使万物顺适而生。静:安静。指不扰物,不逆物而为。应上文“人人物物”。
[14]形生理:指万物顺自然之理而生长。形,成。理,道。
[15]常至命:尽命寿长的意思。
[16]帝:称帝,成就帝业。下文中“王”“霸”同此用法。
[17]服:用,行。
[18]审谋章礼:仔细谋划,明确礼法。章,即“彰”。指彰显礼节、表明制度。
[19]定:安定,安置。处:处理。
[20]谨:敬。修伍:修好于伍,搞好与民众的关系。伍,五家为伍。指居民基层组织。此处指民众。
[21]众:得众,得民心。
[22]计凡:计算总数,计算大要。似指财政预算。凡,概略,总数。付终:指财政决算。或谓建立经济核算制度。付,通“符”。符验,核算。
[23]数:指策略。
[24]立常备能:制定规章制度,培养有才能的人。
[25]同异分官:区别同异,分职理事。
【译文】
如若因夜气虚灵之心安守清静大道,治人治物,都能神闲气定,绰有余裕。(有学者译为:遵守虚静原则,人和万物才能取法先皇,成就皇业。)季夏土气和顺时节,君主应当穿戴黄色服饰,品尝甘甜之味,闻听宫调音乐,调理和顺的五和之气,按照“五和时节”的要求,数字用五,饮水用中央之井,炊煮用中央之火。保持温和柔缓的心境,培养通达乐观的性情,身行乐养好施,使坦然平和之气循环流通以利休养生息。如此,则万物畅通,随顺娴静,形体顺理生成,人生长命,不会因故短寿。君主要遵循常道,达于天命,尊重贤能,授官于有德之人,如此,便可成就帝业。君主能身体力行仁义,以身作则,躬行不辍;选拔贤良,任用忠诚信实的臣子,如此,便可成就王业。考虑谋略、审慎使用战争,彰明礼节、表明攻伐之理,精选勇士,修利武器,如此,便可成就霸业。安定生者,安葬死者,敬重贤德,修睦百姓,如此,便可以赢得民心、使百姓依附。奖赏功劳守信,处罚罪过严明,使贤才封爵,也使能臣加禄,如此,便可以带来国家强盛。注重筹算统计,计算总数,核实成效,检验结果,努力从事农活本业生产,整顿好工商末业经营,如此,便可以走向国富民足、经济繁荣。注意修明法度,详审政策,确立常规,配备能臣,如此,便可以上下井然有序、国内走向大治。按照不同职务、区别同异,实行分官而治、分职理事,如此,便可使臣民恪守本分、国家走向安定。
核心内容解读
此段文字显然是集儒家的仁义礼智与阴阳家的五行之说合而为一,生成尽人事、听天命的哲学。看似迷信,其实核心是教人按规律而行事。
幼官,应作“玄宫”,即明堂,有文献说始于远古的帝颛顼时代。就是指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明堂的规模、形制、方位都有定制。
本文内容涉猎广泛,分十章,按照五行、五方、四季排列,以中央土主季夏,统治四方四时,每章都包含两方面的内容:月令与方物、政令与兵法。月令与方物一部分主要讲述了君主在不同时节衣食住行的行为规范和旗帜、兵器、刑法的使用规定;政令与兵法一部分讲述了治国、用兵之道,内容多与阐述政治思想和军事思想的篇章相通,政治方面如“九守”、“八揆”、“七胜”、“六纪”等篇,军事方面如“七法”、“兵法”等篇。
本篇原是图文并行,后图亡佚。
文中将“皇”、“帝”、“王”、“霸”四者进行比较论述,进一步论述“顺于理义”对于战争胜利的必要性。“皇”、“帝”、“王”、
“霸”分别为不同境界者,最高和比较高境界者可称为“皇”和“帝”。
谈到什么样的君王而可以为“皇”时,《管子》认为:“明一者皇。”(《管子·兵法》)通晓天地万物生成变化道理的,可以成就皇业。其次是可称“帝”的君王:“察道者帝。”“常至命,尊贤授德则帝。”(《管子·幼官》)可成为“帝”的君王,明白符合国情的治国之道,日常的作为符合天命,尊敬贤良,施行德政。再次是可成为“王”的君主:“道德者王”,“身仁行义,服忠用信则王。”(《管子·幼官》)可成为“王”的君王,懂得施行德政以德治民,身体力行仁爱和礼仪,重用忠良,讲究诚实守信。而可称霸的君王,则“审谋章礼,选士利械”。“谋得兵胜。”(《管子·兵法》)能做到谨慎谋划、明确法令,选用勇士、兵器锐利、懂得征战,善于用兵,战而能胜。皇、帝、王、霸四者,具体到战争上,也就有了何谓能使战争胜利之必要而重要条件的问题。这个必要而重要的条件,是顺于理义与否。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王霸正名
在中国古史系统里,存在着一个由三皇而五帝,由五帝而三王,由三王而五霸的历史演进观念,与之相应的,政治治道上便有所谓的皇、帝、王、霸之道。
所谓皇、帝、王、霸,在《管子》里,有两个定义或解释,其一,《管子·幼官》言:“若因夜虚守静,人物人物则皇。……尊贤授德则帝,身仁行义、服忠用信则王,审谋章礼、选士利械则霸。”其二,《管子·兵法》言:“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得兵胜者霸。”
虽然这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对于它们的意思未必能够完全理解,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知道,至少在《管子》作者那里,在他(或他们)的思想理念中,皇、帝、王、霸是不同的,他(或他们)是能够区分开来的。
而根据《史记·商君列传》商鞅“说公以帝道”、“说公以王道”、“说公以霸道”的记载来看,虽然我们没有看到商鞅“说公以皇道”的记载,但是,起码在与孟子大致同时的商鞅那里,治道至少还有帝道、王道与霸道三种。而且,无论是皇、帝、王、霸四种治道,还是帝、王、霸三种治道,一直延续到两宋,还有学者使用。
北宋学者王禹偁历史地将皇、帝、王、霸四种治道分别与“羲、神农、黄帝”、“少昊、颛顼、高辛、唐虞”、“夏、商、周(三王)”、“齐桓、晋文”相配,仍然使用“四治道说”。而南宋汪应辰于《廷试策》说:“臣闻治道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行霸道则霸,未有力行而不至者也,未有不能力行而能至者也。”在汪应辰的观念中,还承认“三治道说”。从此,我们可以看出,理论(或观念)的延续性是如何的强。
然而,早在孟子那里,治道已经变成“两治道说”(王道与霸道)了。他说:“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孟子以力与德、伪(假仁、仁非己有)与诚(仁、仁为己有)来辨别霸与王(霸道与王道在其中矣),使霸与王(或霸道与王道)成为一对两极性范畴。而在“两治道说”中,孟子又曾对齐宣王说:“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孟子·梁惠王上》)也就是说,孟子绌霸道而尊王道。
刘泽华先生指出,“在中国历史上,最先把王与霸作为不同的政治路线概念而使用的是孟子”,因为,“王、霸早在春秋时期已提出来了,其后孔、墨也都使用过王、霸概念。在孟子以前,王与霸并没有明显的对立,只是在政治上有所区分,王指统一的君主,霸指诸侯扮演了王的角色。王与霸都是被肯定的。王与霸没有政治路线的含义”,但是,到了孟子这里,他“提倡王道,反对霸道”,把王霸(或王道和霸道)完全对立起来了。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区分了君、王与霸。他认为,君是人民拥戴以自治的人,君的职责是禁暴除害,保全人民的生命,赏善罚恶,维持社会的安定。王(天子)与霸都是君,能号令万国的国君是王,而万国之中能够率领其他诸侯共同尊崇天子的强大的诸侯国君则是霸。
朱熹认为,不单王者可以行王道,霸者也可以,只要其心出于至公,没有一毫私心。而在学者身上,日常接人待物之间,只要有一毫利心,便非王道,而是霸者功利之习。可见,朱熹欲将王道与霸道重新纳入学者的心性论和工夫论议题,“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如此,学者则自能明辨王霸,为王霸正名。而朱熹主张王道霸道之别从学者心上之道义(出于至公)功利(出于利心)来判别,这无疑是说,王道是天下公共之道,对于王道的体认和施行,与爵位(如天子、诸侯)无关。
参考资料
《道义与功利:宋代政治哲学研究》,肖俏波,学习出版社·玖壹合创,2018年7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