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以务农为生,祖孙三代,勤勤恳恳的播种着。春去秋来,云卷云舒。说起务农最厉害的主儿,那就不得不提起一个最关键的人物,他就是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叫满田,嘿,光听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我爷爷的父亲对他也是寄予厚望。
爷爷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听奶奶说,爷爷是孤儿,被太姥姥抱回家当儿子养了,那时候的家庭条件艰苦,一家生七八个都不在话下,生的多了,自然而然压力也就随之而来。而爷爷就是被弃的那一个。
哎哎哎,扯远了不是,爷爷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唯一的干的一件大事爷爷可能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却要了他的命,从此和最亲近的家人们天人永隔。
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夏天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秋老虎却肆意横行,毫不吝啬自己的光和热,都快把人烤化了,闷熟了。知了也有一声,没一调的聒噪着。我帮爷爷在地里掰玉米,太阳晒得人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滴下来眯了双眼,爷爷对自己的这片地可是寄予厚望,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着。
不一会儿老远恍惚间看见一个带着草帽的妇女走过来,用细的像蚊子一样的声音叫嚷着......爷爷说你大声点,我耳背。于是那个妇女又提高了嗓门说,他大伯,我们屋子后院的桐树枝条乱长,分叉了,您受累给拾掇拾掇吧。
爷爷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谁家有啥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于是他二话没说,就要准备跟着那个妇女走,这时奶奶从厨房里出来了边解围裙边大喊着:"大热天的你找别人去,我家的年纪都这么大了经不起那样的折腾。"爷爷却摇了摇手笑眯眯的说:"没事,不就是调个树枝嘛,这有什么难的"说着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跟着越走越远了。我看着爷爷的背,陷入沉思。那年我8岁。
再一次听见爷爷的消息是晚上回家,家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默不作声,重重的低下脑袋,仿佛一个抬眼怕别人看穿自己内心的感受。这时父亲见我放学回来了,对我说:"爷爷下午去世了,从桐树上掉下来......然后去医院抢救......没救过来"。我听到后先是一愣神,然后一惊,呆呆的看着父亲,嘴巴紧闭着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让这死寂的场面顿时祥和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家里人忙前忙后的打理我爷爷的丧事,第三天晚上,爷爷被父亲和几位伯伯抬着入棺,棺材旁边站满了穿白衣服的人,一些家里亲戚跪在棺材旁边拿着手帕捂着嘴哭泣,一些人在用手捂着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和我解释当下的情景是在干嘛。于是我学着大人的样子也捂着嘴,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口装下爷爷的棺材。
出殡的那天天气灰蒙蒙的下着小雨,我一直觉得肯定是老天爷也觉得爷爷走的冤,也不禁一同伤感起来了。
爷爷的棺材被村里的几个壮小伙抬着慢慢悠悠,颤颤巍巍的往前走着,同行的妇女们都手扶着棺材嚎啕大哭,边哭边走着。同行的男人们,扛着铁锹,锄头,嘴里叼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送爷爷入土为安。
我跟着队伍慢吞吞的走着,却不知道这将是我与爷爷的最后一面,也将是我们爷孙最后一次的告别。想着想着我陷入沉思,想起小时候,父亲不给我零花钱,总是我那慈祥而又亲切的爷爷给我让我买零食,买发卡,小时候最熟悉的就是爷爷温暖而又宽大的背了,每次趴在他背上撒娇卖萌,爷爷总是乐此不疲的哈哈大笑,因为他爱我,我也爱他。正思索着,一滴雨掉落到我的睫毛上,顺着睫毛流向眼睛里,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
一晃眼,便到了墓地,墓地都是父亲找人提前挖好的,我怀着好奇的心态走向前瞅了瞅,它是那样的深不可测,仿佛像长着大嘴的怪兽,一口便足以将我完全吞下肚去,瞬间我感觉后背一阵凉意。于是赶紧退了回来跪在母亲旁边,好几天没有细看母亲,母亲也憔悴了好多,嘴唇炸着皮,泪眼婆娑地看着那群人把爷爷的棺椁轻轻的放进墓坑里。我看到他们一铁锹一铁锹的往棺材上扬着土,一下,两下,三下,慢慢的看不见棺材了,瞬间一个土堆就被众人堆了起来。这下,终于结束了,爷爷的一生,以后就会一直待在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这里没有子孙满堂的欢声笑语,
也没有春暖花开的艳阳高照,
没有车水马龙的高楼林立,
也没有亲朋好友热情洋溢的问候
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爷爷给我买零食,给我包扎摔破的额头的画面,也不断浮现出,因为做错事,被父亲追着打时,他拼尽全力把我护在他身后的坚决。但是,此刻开始,我没有爷爷了,爷爷也没有我了,爷爷的一亩三分地也最终还是失去了他这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劳作者,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像是一个梦,让我至今不愿醒来。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父亲憔悴的脸上挂满泪珠,也终于明白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为什么在一旁哭泣。
那是对爷爷的不舍得,不舍得那样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就白白断送了性命;
那是对那位妇人愤怒的眼泪,愤怒于为什么非要叫年近60的爷爷去调树枝;
那是对整个现实社会的无奈和哀嚎,是对命运不公的怒吼。
如今,爷爷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我却一次都没有在梦里梦见那个憨笑的老头,他可能太小气了,不愿意来我的梦里,也许吧......也许是这样的吧......
爷爷种玉米的那一亩三分地现在已经被村里收走了,因为他已经不在了。地也没必要留着了。
希望爷爷在那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这次,一定要好好的种一次自己的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