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班一个学期的课程以考试终结。因为是统考，也为了避免考自己的学生容易太主观，所以教务组安排同一汉语水平课程的任课老师随机组合，来做学生口语考试的评委。有老师当天请假，这样一来，工作量就堆积到了到场的评委老师身上，所以当天一整个上午从开考到结束，整整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苏馨监考的大部分都是邻班的学生，口语的水平差别极大。考试以学生的表达为主，有的话题很有意思，比如：“假如你有500万美元，准备怎么花？”、“到中国这么久，最高兴的事是什么？”、“用汉语给大家介绍一个你最喜欢的中国菜”……越是出乎意料，越有意思。所以，监考完三场，也并不觉得很累。最后一个考生出教室时，苏馨和搭档击掌庆贺。解放的时刻，不只是劳累告终，也是一学期的辛苦终于告一段落！

火速打点考场，复原教室，苏馨挎了包就走出教室。肚子饿得呱呱叫，食堂的糖醋排条在召唤。苏馨欢欣雀跃地跑下楼梯，冲出大门，隐约听到有人喊“苏老师！”，回头望望，没有熟悉的面孔。“听错了吧”，苏馨笑自己兴奋过度，转到车棚找车开锁，刚要推车，见权先生微笑着站在一侧，“啊，权先生，刚才是您叫我吗？”

“对啊！”权先生考完试也心情舒畅，“苏馨，我请你吃饭！”

“您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吧？”

“没有，我也是刚考完。”权先生王顾左右而答，“您有空吗？”

“恩，要不我请你吧？去学校食堂，我想你从来没吃过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吧。”

权先生喜出望外，“嗯？你请我？好啊，好！”

苏馨兴高采烈地推了车，他们一边聊着一边往食堂走，没有了师生关系，聊天也更加轻松了。苏馨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到了食堂门口，急忙停了车。

“你跟着我走，现在是午间吃饭的高峰时间，人特别、特别多。”

“O.K！O.K！”

于是，苏馨带头扎进人堆里，朝糖醋排条奔去，靠近橱窗时，她朝来路巴望，看见权先生在人群里很为难地往前挪，他一手按在胸前的领带上左右颔首，一路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开路前行，都顾不及看前方。苏馨拼命朝权先生挥手，见他并未注意到，就再寻过去，“这里，这里！”权先生正突围出人群，见到苏馨，如释重负，“没想到，这么多人！”

苏馨嫌他太慢，一把抓住他的手，“快点、快点！晚了，糖醋排条就没了。”说完，就往人群里钻,找到一处空位，“您是客，就坐这儿。他们很快就要吃好了。”苏馨边说，边向旁边的两位同学表示歉意，“对不起啊，实在找不到座位了。”

他们客气地说“没有关系”，看看权先生，看看苏馨。

“苏老师是我的汉语老师。”权先生带着异常敬重的表情回答他们的困惑。

苏馨点头认同，回转身去买饭菜。四荤一素一汤，苏馨正要去买饭，权先生站起来接过饭卡，“你坐着，告诉我到哪里买饭。”苏馨指了指右侧的橱窗，半信半疑，他却很有把握地走去，端回两碗饭。

“您怎么知道这样买饭的？”苏馨故意逗他。

“看你买这些菜，看着看着，就会了。”

苏馨竖起大拇指，“真厉害！”“耶——终于可以吃饭了！”正要动筷子，突然想起来应该感恩祷告，真是饿昏了！

苏馨拱手垂头闭眼，飞快地在心里祝祷。“开动！”

“苏老师是基督徒吗？”

“算半个吧。”“我妈妈是虔诚的基督徒，我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嗯？这个还要分时候？”

“当然了。难过的时候是，高兴的时候就会忘记神了。还有，看到丰富的美味时，也会忍不住感谢神。”苏馨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好。

“那就不是。”权先生像审判官式地下判语，“应该向你妈妈学习。”

“相信是勉强不来的事。”“就像我觉得这个排条很好吃，但是不能勉强权先生也觉得它好吃，对吧？”

“很好吃啊。”权先生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吗？韩国人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苏老师点的菜，都好吃。”权先生煞有介事地说，似真似假，把苏馨逗乐了。

“不可以说谎，说谎不是好学生！”苏馨回敬道，见权先生一下敛容，于是讲到一半忍不住笑出来，“权先生，您好可爱哦。”

一句夸奖，权先生居然腼腆地低下头去扒饭。

“下学期，苏老师还教汉语吗？”

“应该不会了。下学期要实习了。为毕业找工作做准备。”

“哦。”“准备找怎么样的实习工作？”

“没想好。希望是和服装有关的。我的本职专业其实是服装设计。”

“怪不得，你对服装设计展感兴趣。”

于是，他们聊起了初次见面，苏馨纳闷的是，权先生居然记得比自己还清楚。

吃过饭，他们在食堂门口道别。权先生拿出一张名片给苏馨，“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很优秀的服装设计师，你找实习工作可以联系她，或许她可以帮上忙。”

苏馨莫名地接过名片，“真的可以吗？我昨天还在网上找，没有合适的。”

她一看名片上的名字，喜出望外，“哇，徐可耘！您认识徐可耘？她是我崇拜的青年设计师……权先生，您知道她有多棒吗？”苏馨喜不自禁，忽然又意识到问得太傻，“不对，你们是朋友，当然知道的。您居然和她是朋友？”发现自己兴奋过头，出言失态了，怯怯地问，“我真地可以电话她吗？”权先生愣了愣，挑了下眉毛，像对着一个孩子般地纵容道，“当然，可以。”

“谢谢您，权先生！”苏馨高兴坏了，拉起权先生的手，握手道谢，“实习工作定了，我一定请您吃饭。”

“一言为定？！”权先生好像很担心苏馨言而无信，逼视着苏馨的眼睛。

“一言为定！”苏馨爽快回应，信誓旦旦。

他们在丁字路口分开，权先生步行向校门，苏馨径直往前，走向寝室楼。

午后的阳光照得空气暖融融的，苏馨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满足，有些事情结束了，有些希望在开启。生活就是在结束和开始之间充满了未知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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