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婚姻,癌症晚期的另一半

农历二十五,莫三与他的老伴张莲,为了即将到来除夕夜忙碌着。张莲在灶台前准备各种丰富的食材,莫三想帮忙,张莲不同意,莫三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个月前确诊癌症晚期以来,莫三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情绪也更敏感。前些天,张莲与莫三一块去镇上采买食材,莫三想买些白酒,张莲不同意,说莫三这病就是喝酒喝出来的,无论莫三怎么说,张莲就是不愿意买。有些生气的莫三撒开了张莲的手,一人走开,等张莲买好食材后,发现莫三一人悄悄地坐在白酒商行的门口抹眼泪。

从城里回来的孙女跑到炉灶前问奶奶,瑞杰表哥什么时候回来,瑞杰是外孙,与孙女从小一块长大,是孙女最好的玩伴。

今年儿媳又赶上单位加班,除夕夜不能回来了,儿子也为了接送儿媳,年三十早上便要回了城里的家,今晚在城里,明早才能赶回去。趁着除夕夜之前,带上媳妇,吃上一顿提前的年夜饭。年后计划大年初二与女儿一家一块回村里看望两位老人。可不知突发的新型肺炎是否会打乱所有的既定计划。

莫三与张莲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凑成一对好字。儿子很争气,考上了985名牌大学,毕业后一直待在城里工作。女儿虽只读了中专,但嫁得好,孩子老公都很贴心。儿子一家与女儿一家关系很好,常在城里聚餐。

张莲做好了晚饭,虽然是只有三个人,但依旧丰盛,孙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很好,一只烤鸡,两个大鸡腿,孙女吃得很开心,莫三倒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喝了点菜汤,简单配上一碗米饭,很快便坐到电视机前。

农村禁烟花并没有太明显的成效,窗外的烟火盛宴引来许多孩子的欢呼声,孙女吵着要出门观看,张莲拗不过孙女,叮嘱莫三记得吃药后便戴上口罩携带孙女朝着村里的另一头,烟火聚焦地而去。窗外热闹的孩提声喧闹了好久,莫三看到时钟指向八点,迈着蹒跚地步伐,走到饭桌上,拿起已经熬好的中药,和往常一样,按点吃药。

莫三与张莲的二层小楼房

莫三与张莲出生在同一个村庄,莫三的父亲因为早些年在生产队里工作发生了意外,在莫三五岁时候便撒手人寰了,莫三的母亲年纪轻轻成了村里的寡妇,与莫三两人相依为命。张莲的家境比莫三更优渥,父亲是村里的村干部,家里有四个弟妹,母亲是干农活的好手,一家人的生活在六十末,七十年代初的南方农村里是挺富足的。

张莲身材不高,但面容姣好,尤其是红透的脸颊旁带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十分灿烂。莫三皮肤黢黑,身材亦不高,但体格强壮,从十岁便辍学帮母亲干农活逐渐练成了一身的腱子肉。那年,张莲从县里的中学回家,走到村头,路过莫三矮小的房屋,莫三正在家门口整理干柴准备生火煮饭,与陪同朋友的欢声笑语引来莫三的回头,微风中,张莲的秀发随风摇曳,脸庞间的酒窝在圆润的脸颊间凹陷下去,女孩们的笑声穿过竹林,麻雀们惊慌而逃。

“嘿,莫三在看你耶。”

“谁?莫三?”

张莲回头望去,干柴旁的小伙子汗珠缓缓从额头流向脸颊,那是莫三与张莲第一次注目对视,22岁的小伙子与17岁的小姑娘同在一个村,但这是第一次莫三不再把张莲当做一位小妹妹,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心跳加速。

张莲招招手,点点头,便提起脚步,追上前头的同伴。

随后的每个放学傍晚,莫三总是出现在张莲视野中,起初村里的人们并没有太在意,但莫三出现的频率愈发高,不仅出现在放学归来的村口,更是在张莲帮忙干农活的田野旁。简单的问候,简短交流,让张莲更了解莫三,过去,两人只是同村,现在成了有些问候与交流的熟人儿。

一来二去,在不断交流过程中,莫三逐渐开始帮张莲分担农活,从帮忙担水到收割水稻,莫三强健的体格倒是极大的优化了张莲干农活的时间。

两个年轻人田野间的欢声笑语引起水田另一侧其他村民的注意,村里街坊,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一个家发生什么事,一传十,十传百,村民间聒噪的对话,惹人非议。

一日傍晚,张莲干完农活回家,晚饭挺丰盛的,张莲招呼好弟妹,唤回牛棚里的父亲,一家子,七张嘴,大家都吃饱后,张莲帮母亲收拾碗筷,只有两人的厨房里灯光幽暗,房外的癞蛤蟆叫声不绝。

“怎么近来和莫三玩得这么好。”

“噢,妈,你说巧不巧,近来无论我走到哪里,总能看见三哥,说起来三哥真的很爱帮助人啊。”

“孤男寡女,别走太近,也别嬉嬉笑笑的,别人看见了不像回事儿。别的让人以为你俩在处对象呢。”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一男一女成天在一个田里,除了一家子还能有什么。”

处对象、一家人,这些话语并不是张莲第一次听过,但置身于自己却是第一次。

母亲的交代为这位少女打开了新世界,张莲看见莫三开始躲着她,放学回家绕道走,田里遇见莫三当做不认识,只管埋头干活。

一来二去,莫三不当回事,就算张莲不搭理他,他便跟着张莲,从村头走到村尾,走到张莲家门口的杨桃树,默默注视着体态丰腴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打开家门,最后消失在黄昏的余晖中。

“我看到莫三天天跟着张莲从村头追到村尾。”

“啊,我还听说他们两家已经准备结亲家了。”

“可这两家不门当户对呀。”

午休时分,村民休憩在老杨树下,叽叽喳喳的扯东家长西家短。

几日后,莫三妈登门,对张莲妈坦言,两个孩子已经被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要是这样拖下去,对张莲肯定不好,不然就撮合两个孩子吧,莫三很中意张莲。

莫三妈的话虽然直接,但张莲妈觉得说得没错,农村人最怕别人的闲话,要是再过些时间,再闹出什么闲话。不仅张莲无法做人,全家人都跟着丢人。只是莫三家里实在是不太富裕。

几日后,莫三妈便带着媒婆登门了,这是最让人意外的,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张莲一家对这门亲事一直被推着走。

张莲爸妈给张莲办了停学手续,将张莲安排在家里,没事不让出门,甚至是干活也免了。

在过去,农村人结亲家,大多都是介绍,自由恋爱容易让人非议,尤其是年轻男女处对象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丑事,说不好这家人的家教都会成为笑柄。

胳膊拗不过大腿,并不那么门当户对的婚事就这样草率的一拍即合,村里的闲话也少了。

新婚当夜,莫三抱着有些羞怯的张莲,对她说,从那日路过我家门口开始,你便深深的戳中了我,虽然这门婚事并非你愿,可是,我真没想到村里人的舌头会这么长,我妈这么仓促的去提亲也是为了维护你的名声。

婚后,莫三对张莲很好,张莲干活也很勤快,嫁在一个村里,娘家没少帮衬,几年下来,不仅有了儿子,日子也越来越好。

莫三没读过几年书,他一心想要供儿子读更多的书,赚更多钱。他去镇上学开挖掘机,学成后,去当地农场给人开挖掘机。一来二去,结识更多人,莫三逐渐开始抽烟,喝酒。

给农场开挖掘机确实赚得更多了,以前刚结婚后不久,有娘家人的帮衬不愁吃穿,现在靠着开挖掘机,莫三上山开垦荒地,种植长期农作物,盖新房,一家人的日子逐渐赶上了张莲娘家人。女儿也在好时候出生了。

莫三种植的橡胶树

“你能不能少抽点烟,少喝点酒,隔三差五与狐朋狗友喝酒,整个人全身都是酒气、烟味。”面对染上烟酒的莫三,张莲每日的抱怨不断。这些言语的指责,莫三大都不当一回事,不回嘴,也不戒烟、戒酒。烟越抽越多、酒越喝越高。张莲的抱怨也愈发频繁。

时间一晃过去十几年,儿子学习不错。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进华北地区某一985高校,女儿上完中专之后便留在城里,莫三的老母亲在儿子上大学一年后也“走”了,只剩下莫三与张莲两人留在村里。

莫三虽然烟酒成瘾,但干活还是很卖力,成了村里第一户盖起二楼小房的人家,对于张莲的娘家,莫三也没少出力,不仅出钱给两个小舅子置办新房,还时不时带着老丈人与丈母娘去省城里逛逛。

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与工作,回家的时间难免少了许多。

进入更年期以来,张莲的情绪愈加不稳定,与儿子通话间因话不投机生了闷气,将莫三当作出气口,破口大骂莫三成天只知道喝酒作乐,一点都不关心儿子与女儿。

张莲说话越来越重,将莫三数落得侧头彻底,甚至还说出了一些当年莫三追张莲的阴谋论。

“你儿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乱生什么气。”

此时窗户外雷声交鸣,破口大骂后张莲双手捂住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哭声愈发尖利,莫三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人默默的走出房,睡在客厅一整宿。

女儿出嫁前一晚,张莲握着女儿的手叮嘱到了婆家以后要孝顺,知书达理,贴心话说了很多,女儿点点头。

隔天,喜酒摆得很热闹,娶亲的车队很长,女婿很帅气,在前堂给岳父母敬完酒,做完一系列农村人娶亲流程后,莫三与张莲从房里接出女儿,张莲搀着女儿的手,将女儿交到女婿的手中。门外的炮竹声再次响起,女儿与女婿出门了,张莲放声大哭,头朝天,手捂脸,这是当地农村的传统习俗,女儿出嫁,老母亲哭嚎,预示着养大的女儿从此就是别人家的人儿了。

而后不久,儿子也娶媳妇了,张莲与莫三像是完成了任务般,开始老年人生活,不再像过去那么卖命的干农活,家里只剩两个老人,种点菜够吃即可。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儿,一下子减轻了农活,不少人就此憋出了病。

张莲自更年期以来,心情郁结的毛病持续了许多年,日积月累下来,逐渐在心血管方面出现了问题。

医生建议做心脏支架,几次头晕,冒冷汗把莫三吓坏了,去过一次医院后莫三便与孩子们商量手术等事宜。这是一个微创手术,时间在一个小时以内。

手术很快就结束了,麻药还没过,张莲躺在病床上,眼角依稀可见的泪珠在打转,病房里莫三与孩子们一片沉寂。

“爸,和哥去吃点饭吧,我在这儿。”

“不饿,你俩先去吃点吧,顺手帮我打包一些吧,看看有没有粥,你妈醒了也可以吃些。一会我去问问医生你妈最近有没有该忌口的。”莫三抬起略显憔悴的脸。

孩子们吃吃饭了,莫三看着张莲还没有醒,上了趟厕所。今天排尿有些难受,莫三又看到自己的尿液里颜色红彤彤的。看来最近我有些上火了,简单的自我安慰后,莫三走去主治医生办公室。

手术后张莲整体的精神状态有了极大的好转,在医院了总和孩子们吐槽这病都是莫三气出来的。很快,张莲出院了,因为医疗报销的缘故,张莲手术,住院等费用开销不多。

莫三搀扶着张莲回到了家里。孩子们在安抚两位老人后,当天便启程回城里家。

南方的秋天,天也很蓝

张莲回到家后已是初秋,去城里一趟,门口的皇帝柑逐渐进入成熟阶段,再过一月便可采摘。

过了些日子,原本平静的生活又掀起了涟漪。

“是不是又尿血了?”张莲看着从厕所里出来的莫三。

这段时间,莫三尿血的次数愈发频繁,原本莫三并不在意,可一次莫三在厕所里尿血后膀胱附近胀疼得厉害,张莲这才知道。如今,疼痛已经有些难忍了。

“没事,我明早去县上的医院看看,让医生开点药。”

隔天,莫三去了县上的医院,医生简单询问完莫三的病情后,给他做了前列腺检查,医生判定为前列腺炎,开了药,打了针,莫三便回家了。

吃药,打针后几天,确实不见尿血。可情况并没有好转,一周后,莫三再次出现尿血,且膀胱胀痛感更加明显,半夜疼醒,排尿总有尿不尽的感觉。

看着莫三每夜起身次数频繁,总有不适,张莲终于将电话打向城里的孩子们。

那天,儿子一早便回到家接走莫三,整宿没睡的张莲,一丝倦意也没有。下午六点,莫三回来了,问了检查情况如何,没多久终于放心的入睡了。

医院的全身检查不能一天把所有项目都检查完,那天只做了简单的抽血。儿子劝莫三别回家了,把检查做完再回去,可莫三放心不下家里,执意要回去。儿子拗不过他,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不算长,莫三这几天都这样来回跑。

连续几天的检查如约而至,莫三早出晚归,儿子和女儿连续请了几天假,交替陪伴莫三去医院检查。

从常规检查到B超镜像检查,除了有些脑萎缩外,最触目惊心的在于膀胱处疑似有肿瘤,之前的前列腺炎不过是膀胱处生有肿瘤压迫所致。

女儿被医生叫到三楼办公室,简单讲述病情后,女儿有些接受不了,一边听着医生的确诊阐述,泪水一边缓缓流下。儿子拍了拍女儿的肩。

在二楼的候诊室等了许久,莫三一个人跑上了三楼,可他不知道眼前十多扇门背后,孩子们在哪儿。他挨个找,低下头,透过每扇门的玻璃板。

“阿公,你在找什么”一位年轻的护士在门外。

“你赶紧把眼泪擦了,别让老爸看见,我先出去。”儿子对女儿说。

“爸!”

“阿凯,怎么就你一人。”莫三还在找医生的办公室。

“爸,我陪你先下去,医生跟阿如说话呢。”

“是大毛病吗?”

“没事,不是大毛病。”

儿子揣着莫三的手,下楼了。

回家的车上,三人各有心事。儿子与女儿在去车库里拿车的时候临时决定了暂时瞒着两位两人,等过几天医生微创取下膀胱组织,进行活检判定肿瘤发展到怎样的程度再决定是否告知。

这一趟,儿子把莫三接回了自己家,女儿避重就轻地把莫三的病情告知张莲。

两天后,莫三入院进行肿瘤活检,前天傍晚,女儿从老家接到张莲。来到医院,护士在给莫三做术前准备。张莲将儿子拉到走廊外,给他塞了五万块钱。

活检手术很快便结束了,组织获取很顺利。莫三躺在病床上,插上了排尿管,麻药还没过,但轻声低语着。“早知道要开裤子,我打死都不做,回去吃点止疼药忍忍就过了。”

张莲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坐在莫三的床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位置。

女儿与儿子掐算着时间,借着去吃中午饭的由头,跑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情况怎么样。”儿子有些气喘的问医生。

“我看看。”医生打开电脑,看了许久。

几分钟后,“这个肿瘤很大了,癌细胞有些扩散了,肺部有,膀胱附近的淋巴组织也有,而且扩散情况更严重。”

“那做手术有没有治愈的可能。”女儿问。

“不好说,这个手术的风险很大,首先要把膀胱和旁边的淋巴组织整个清理掉,大约要六个小时,接着要进行化疗,治疗肺部的癌细胞扩散情况。”

“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儿子与女儿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去往去吃午饭的路上。

“妈说,爸尿血有一年多了,在妈做心脏支架一年前便有过尿血了,当时爸没跟妈说,一直以为是小毛病,所以都没太在意。”女儿说

“爸什么事都自己撑着,现在才跟我们说,肯定是疼得受不了。唉,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这个手术要不要做。”儿子直奔主题。

“这个手术要处理的部分很多,术后还有化疗,我怕爸撑不过去。还有妈,她怎么办,我们要怎么跟她说?”

“可不做手术,爸会更痛。”

全是问题,两人却不知如何回答对方。癌症,在很多中国家庭眼里,等于绝症,一切的治疗不过是在延缓死亡的到来。

为求得一份安慰,女儿拿着最后的检验报告,动用身边的一切关系,将检验报告拿给不同的医生,结论千奇百怪,不过最后总结下来,手术风险极大,肿瘤大小堪比两个鸡蛋。

儿子原本更倾向于做手术,可手术的风险有些吓退了他。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莫三,张莲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只是简单的把头靠在床头,互相依偎着。

女儿主张试试中医与草药。

多方权衡,儿子给莫三办了出院,回家试试中医与草药,对张莲瞒着莫三的病情,只坦言膀胱里长了东西,肿瘤与癌等字眼一概不提。

在医院检查,住院,观察整整一个月,一个月没回家,门前的皇帝柑已熟烂,发臭。

出院后,女儿与儿子采取保守治疗,给莫三安排了各式各样的中草药,叮嘱张莲让莫三按时服用。出院时儿子让医院开了一些止痛药,以备不时之需。

止痛药都有副作用,知道儿子带回止痛药后,莫三只要稍感不适便服用,即便张莲对她说要适量,可莫三仍会在张莲不注意时偷偷服用。服用过多止痛药,不仅麻痹神经,随着而来的腹部恶心感让莫三食欲每况愈下,加上草药的苦涩味,口里发苦,发酸,莫三越来越消瘦,每日三餐变成每日一餐,连喝粥都稍感恶心。

快要过年了,全国突发的新型肺炎,让全国各个城市处于近乎封闭状态,农村也不例外,儿子在农历二十六带着媳妇回来一趟后,大年农历二十九便不能再入村了,疫情的严重性使得每个村口均设置了关卡,

大年二十九,张莲拿着一些新鲜的蔬菜、刚宰杀好的鸡鸭,独自一人来到村口,交给儿子。

“爸近来气色怎样,还疼得厉害吗。”

“还是老样子,不愿意吃饭,现在吃止痛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你们快回去吧。”

吃食装好了,车子启动了,透过后视镜,张莲还没走,一人目送着车子沿着公路逐渐消失在丛林间。

车道

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打破了许多人家的团聚,而对于每一个身患重症的病人而言,非常时期,求生之路异常痛苦。

大年初三,莫三的胀痛感愈发强烈,不仅尿血,还是血块,腹部鼓起来了,手脚出现了水肿状况。

“去医院吧!”莫三气虚的对张莲说。

“去医院,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很危险啊。”

“那我也不能就这样痛死啊。”

“唉”张莲晚饭时间拨打了儿子的电话,儿子年前想到了莫三情况会恶化,提前开了健康证明与出入证,带着两证,回村不受限制。

儿子带着莫三。张莲与孙女一块回到了城里,安置好孙女后,车子奔向了市医院。

因为新型肺炎的影响,医院的住院床位十分紧张,不过好在许多癌症患者害怕在医院发生交叉感染,年前申请出院了,泌尿科还有空余的床位,莫三住下了。

驰援武汉的医疗团队使得市医院的医护人员比起平常少了一半有余,许多检查也无法做。

“这应该是癌细胞扩散到肾了,所以病人才会出现局部水肿。而膀胱的肿瘤近乎把整个膀胱给堵住了”一位年轻的值班医生拿着一份简单的B超镜像在值班室对儿子说。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减轻病人痛苦吗?”儿子问。

“这个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现在根本无法做手术。”

“我是说有没有其他的治疗,让病人排尿更顺利些。”

“安排插管,可肿瘤太大,稍有不好会大出血。”“好的,医生那这个插管可以现在做吗。”

“呃,这么说吧,病人现在身体状况很糟糕,肿瘤已经将整个膀胱给堵住了,插管可能会引起大出血。”

“那你的意思是不准备给我们治疗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想说这个插管我没有把握,我做不了。”

“不是,你们医院难道就没有能做插管的吗,郭医生呢!”儿子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大。

“这不是找不找谁的问题,病人的肿瘤已经扩散,所有的体外干预治疗都有风险,我只是一个实习医生。”

“实习医生就可以见死不救,一直让病人痛苦着吗?你这什么医生。”

走廊间回荡着儿子的声音,张莲有些担心,走出病房,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好,你要找郭医生,郭医生明天有上班,你再去问问他吧,不过,这病人的肿瘤已经恶化,你们还是要早做打算,就这样吧,你平复一下情绪。”

儿子情绪仍很激动,正想破口大骂时,“阿凯啊,出来吧!”张莲打开门说。

张莲听到了肿瘤恶化,虽一知半解,但大概也能猜到这与癌症有关。孩子一直瞒着两位老人,但自上次出院后照顾莫三的以来,莫三身体每况愈下,她已依稀感到这病好不了了,只是她仍需消化癌症带来的精神冲击。

儿子将医院的情况告诉了女儿。

女儿打通了张莲的电话,接听电话时张莲声音虚弱。此时女儿再也控住不住情绪,抽泣地对张莲说对不起,“妈,我和哥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就是怕你接受不了癌这个字啊,你身体一直都不好。现在爸这样了,妈你要振作起来,如果哪天爸真的走了,我和哥不能同时没了爸妈。”

电话另一头的张莲没有了声音,只有低沉哭泣声,泪水不由自主的往外喷。

第二天,儿子口中的郭医生来了,给了莫三做了插管,但也给莫三最后三十日的期限,两天后,张莲提议回家,哪怕只有三十天,也比在这冰冷的医院里好。

莫三又一次出院了,这一次,他走路更加困难,全身水肿,但面部消瘦。儿子交了1000块钱预定医院救护车将莫三与张莲送回农村老家,而自己则回家打包衣服与采购食材,带着一家回农村老家。女儿在莫三出院的前一日便在办理各种出入证件,预计莫三出院后的第二日便可回到娘家。

从确诊癌症到最后的三十天,孩子们都回来了。这次,插管没有拔,止痛药也没有停,女儿仍求取各种中草药,儿子也每日与医生汇报莫三状况,像是坚持病情能有所好转的执念与奢望,只是,莫三再也吃不下任何食物,勉强喝得下张莲给他冲的营养冲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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