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恰在外面调研。二十一岁的恰想了许久,在这个长着大树的村子里,终于打开手机,决定写下恰遇到过的一些事情。
恰出生在四川某山区。幼年的时候,家里有一栋两面全是木格窗的吊脚楼,推开窗,就可以看见对面山上的云杉。恰对家乡的感情,有些矛盾。
恰的爷爷有一本镇志,被恰拿去翻了好些遍。那本书的封面好像是用皮制的,恰记不清它的样子,只记得它很有逼格。书上说,恰的村子里的某悬崖下有巨人脚印,恰不相信有这个东西,因为恰没有见过。后来,那处悬崖塌方了,堵出了一个小堰塞湖。村里一个风评不是很好的老男人,喝了酒,半夜掉进了湖里,没了。
恰的村子小,故事和酒特别多。
那位掉进湖里的老男人的儿子,也是个爱喝酒的人,后来得了病,也没了。老男人的女儿和孙子,离开了家,很少再回来。
恰爱喝酒的大舅爷曾经是个小煤矿老板,不善经营,大家都叫他“水老板”。水老板因为一些事情和老婆离了婚,恰原大舅婆在离婚后活得十分精彩,水老板被恰的婆婆隔着两条山沟骂了许多年。
有家人对的小儿子和他老婆吵架,一个跳了河想自杀,另一个跳河想救人,留下了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女孩。一月白头的老父亲瘸着脚,在丧礼上,拿着酒瓶向每个来客倒酒,嘴里说着“谢谢来参加我小儿子丧礼,一定要吃好喝好”之类的话。
恰不大喜欢村里的人。
村里7元钱一位的小面包车,成了离家后恰同村里人交流最多的地方。有一次坐车回学校,恰坐在面包车后面,听着坐在前排的人讽刺恰的爸爸。那人说,这谁谁开车经常容易犯事,上次谁结婚,他拉着一车人进城,也不知道查限号,被拉进了派出所害得谁谁又去取人。恰时常感到自己的懦弱,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恰定然会同那人吵个不可开焦,而不是坐在后排一言不发脸沉得像块黑炭 。恰不屑人情关系,却又时常以懦弱者的姿态维护着某些不必要的人情关系。后来,恰时常想起那位坐在面包车前排的人,他爱喝酒,不爱做事,家里靠着他老婆和儿子撑着。
面包车司机也是个爱冲壳子的人。他早上开着车载人,下午在街上打麻将,到了晚上6点,再拉着一群人回村里。有一段时间,隔壁山头的旅游业发展得正旺,恰村里的人十分眼红。面包车司机经常同车上的人聊些宏图大业,说“要我是那些有钱老板,就把哪儿给平整了,全修成大山庄,哪里挣不到钱嘛。也不晓得啥子时候政策能落到我们这儿。”说实在的,恰也曾幻想过村里被某个大老板关照,可恰不大喜欢这人说的话。这个人说“早些年就应该出去打工,要早出去了,村里头早就挣出几个百万富翁了”。可早些年,村里的煤矿厂发展得不错,大家都拿过上6000的月工资啊。面包车司机经常帮村里的人带东西——蔬菜、水果、肉、米、油、胶鞋等等,也不另外收钱,帮了大家不少忙。
恰这辈子都不会喜欢那人。当年恰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堂姐。那人同恰家里闹了矛盾,竟然在恰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守在公路旁,对着恰的婆婆骂“该你背时砍脑阔,***,媳妇生不出***的”。恰不知道恰幼年所受到的不公平待见,和这件事的关系厉害程度有多大。可恰也不讨厌她,还有些可怜她。她老的时候,身边无儿无女,孤苦无依,推着推车在路边捡村里用剩下的沙石。
恰村子里的人,可以因为一点儿芝麻点儿大小的事,对着山头骂某人,直到把脏话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恰不喜欢听这些脏话,恰村里的人把说脏话当成了日常活动。
村子十分漂亮。春天满山遍野的野樱桃,夏天挤满眼球的树木,秋天也曾下过银杏叶子,冬天山间顶过一点白雪。利益曾将山野破坏,而时间又将一切修复。
一面深爱着,一面不喜欢着,可这的确是恰待了二十一年的地方和它所养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