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家堂屋中,家神上的香炉中插着三炷香,一阵白烟升腾至空气中;左右两旁烛光摇曳,映在家神玻璃上,熠熠生辉,忽明忽暗。
李光沫来回几趟,将菜全部端上了八仙桌。李大狗抱着一摞碗、握着一把筷子走了进来,将碗筷分至八个位置上,其中四个碗倒些许白酒,另外四个碗盛些许米饭——是为上供。按怀安的规矩,每逢重要节日(如春节、中元、元宵)及长辈生日,吃饭之前先供祖宗享用。
李大狗拎着一坨炮仗自堂屋后面的隔间匆匆出来,递给王棒槌,让他放,自己则返回堂屋,点燃一把纸钱,家神脚下及大门旁各放一半。
众人在院坝中拉家常,头顶是一轮圆月。等待约十分钟后,李大狗招呼一干客人进了堂屋,于八仙桌旁落座。在大桌边吃饭的都是男性,除六个大人外,还有李光沫和王顺;余下的人在小桌吃饭。十六个人,刚好凑出来两桌。
李大狗坐在八仙桌左边上方,主位上坐着的是两位年逾甲子的老者,分别是他娘舅家的亲大舅和祖地来的二叔,都是长辈,理应坐主位。
李大狗回灶房取了几个小碗,当酒杯使。酒是散装粮食酒,还是给老爷子办丧事时剩下的。李大狗倒酒时,王棒槌和祖地来的堂弟及李大狗大舅、表哥都表示不喝酒,大舅是身体的缘故,三个后辈则是因为要开车,不能喝。祖地来的二叔倒是喝酒,但只喝一点,略表心意。
众人边吃边聊,好不热闹。平时没什么要紧事,很难聚在一起,所以大家都很开心,食量大增,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分享着近来遇到的趣事、新闻;坐主位的两位老者则兴致勃勃地谈起了从前,感叹岁月变迁,社会发展快,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出来了,令他们跟不上时代。
席间,胡升——李大狗的在化肥厂工作的表哥——向众人分享了一则消息:化肥厂招保安,一个月三千块钱,两班倒,上二休一。胡升叹息道:“待在农村刨泥巴是没有前途的,粮食贱(便宜),无以养家,还是得往外走啊!”
李大狗还没想好今后去做什么,是回昌隆找工作?还是暂时在怀安附近找活路(工作)?所以听到表哥说化肥厂招保安,有些心动。一个月三千块钱,不算低,而且李大狗也没得挑。
虽然心里很激动,但李大狗未曾表露,也没有向胡升询问详情——他不想让别人知晓他被开除的事情。对他们那辈人来说,这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他决定私下抽空找胡升聊一聊。
吃罢晚餐,几个妇女帮着王燕收拾锅碗瓢盆;李光沫、王顺及王月在客厅斗地主喝水;李大狗则招呼着男人们到外面坐着抽烟、吹牛。
不久,李大狗抱着一个漏底的不锈钢大盆进了堂屋中,预备把包放进里面烧。今晚,除了烧包,李大狗还打算把老爷子的衣物也烧掉。葬礼结束后,烧灵时烧掉了一部分,还剩一些。
李大狗伸手从家神上抓下来一把烧纸,点燃后放进火盆中,跪了下来,缓缓往火上放中午写好的包。147个包,得耗费不少时间才能烧完。一个人太慢,李大狗把妻儿叫了进去。没一会儿,王棒槌一家和胡升夫妇俩也钻进了堂屋。
外面,喝得面红耳赤的祖地长者朝侄子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也进去意思一下。两位长者站在门边,含笑看着围着火盆跪成一圈的被熏得直掉眼泪的后辈。李大狗大舅说:“多烧点烧给他用,他在下面保佑你们挣大钱、上大学!”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