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号与龟”看到的图像不是一个个孤立的文明成果,而是一连串的对人类问题的解决方案。人类的认知发展使其察觉到了生与死、灵与肉之间的裂隙,这道生命的裂隙像一道伤口使人病痛,又像猛兽张开的大口,使人恐惧。图像在填补这道裂隙,至少早期智人学会了使用图像去造座桥能横亘在裂隙之上,或者是用图像造了艘船帮人渡过生存的严酷。
为解决“泛灵论”的灵肉分离,图像使用兽首人身的办法;为了划分生和死,图像用方向性、形状、石刻区分了神庙和墓葬。不是某个人类个体在现实中的生死,而是更抽象的概念,存在于集体想象中的生与死。一个人死去,只是他的身体躺倒了,把他埋在平日生活的地方“下面”就可以;但是他的头呢,他的灵呢,要去向何处?
神庙给予了灵的归途。一方面它耸立的石柱提供了站立的、向上的力量,那是“生”的图式。另一方面石头上的图像、雕像是在现实世界外、在人类身体居住的世界外建造的另一个“平行世界”。人的生活是由食物、骨肉、工具组成的,是栓在地面的,易腐烂的,短暂脆弱的。但那个脱离人的“平行世界”是由图像、符号、空“位”组成的,是摆脱了重力向上的,是比每个肉体都要长久的生,是不朽的存在。
再者,神庙制造了光和阴影。卢克索的太阳勤快,恨不得24小时不休息,走在卢克索的日光里,每一道石柱投下的影子都是珍贵的,像沙漠里的一洼水一样,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享用的。人是没法躲在自己的影子乘凉的,所以连阴影都是奢侈的,是神的馈赠。石柱的阴影与光一暗一明交替,就像一排排钢琴键,走在其间就像在按动琴键,足尖奏出乐音,你能听到神的声音。
使用图像,人类在生和死之外又制造了“第三种存在的时间”,在活动的身体和死尸之外又制造了第三种生存的空间。人类把身体埋在脚下,把图像高举向天,献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