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草色青青、春红柳绿的春天,也喜欢劲草疯长、鲜花怒放的夏天,但我更喜欢万物归宁、内敛沉静的秋天。
时序已新秋,正值秋高气爽好时节,每天清晨寻机与秋天相遇,双眼可纵情饕餮。
初秋的清晨,最喜人的当属田间地头那浓郁的秋味。你看:细长的豆角将曼妙的身姿悬在豆角架上,在晨风的吹动下骄傲地摇摆;紫黑色的茄子挂在叶子底下发着亮油油的光;已有红了脸的辣椒垂长了身子混在深绿的辣椒里,似
乎在提醒小伙伴秋霜将至;西红柿抓住最后的时机不停地膨胀自己,红色的和绿色的一簇簇相拥着暴露在叶底;肥硕的南瓜已经不接受南瓜叶的掩藏了,大大方方地躺在地上,静静地接受初阳的抚摸;最朴实的要算卷心菜了,它一层一层地裹紧自己,裹着裹着就裹成了一个
白白圆圆的小脑袋,整整齐齐地摆列在地里;没来及收割的茼蒿悠悠然开起了小黄花,一块不大的地里流淌出金黄……清晨的薄雾还没有退去,似轻纱笼罩四野。夏暑已消,所有的生命都展现出了丰腴而知足的一面,从已流走的岁月中沉淀出的从容与坦然衬得大地显出几分沉寂的丰厚。
初秋的清晨,随意闲逛就能偶遇惊喜。一大片柳叶马鞭草是秋天悄然呈现的浪漫。马鞭草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它们细长的茎叶上顶着一朵朵穗状小花,挨挨挤挤地开着。紧紧相依的马鞭草开花适合远观,晨雾中一片朦朦胧胧的紫色,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宁静地散发着淡淡
的欢喜,望久了也体悟到一丝淡淡的忧郁。想象中那应该是秋天深䆳的眼眸,情意缱绻地与大地、与天空做最后的告白。
初秋的清晨还适合看云,看水。驻足开阔之地,可见天高地迥,天空空旷无垠,蓝得愈加透彻。云是天空的灵魂伴侣,它任由晨光将它轻抖之后再用力抛散,轻轻薄薄地变成各种奇异的形态,如羽翼,如纱裾,如鱼鳞,飘飘袅袅,丝丝缕缕,瞬时天空被轻云装饰得轻盈,有趣,甚至多了一丝柔情。
秋水沉静,如一面巨镜。鹅还不知水冷,红掌一拔,镜面无声地出现许多细碎的裂纹,稍纵,细纹又自动愈合。几只鹅划至水中央时,伸颈向着天空发出几声“嘎——”的叫声,声音划破了清凉,在水面、在空中传出很远,清晨因而更加宁静。
水中的芦苇开始换装了,深深的绿和淡淡的黄重新织就一身新衣,静水毫不吝啬地映出漂亮的新装。试想一下,到了深秋肯定会是半水“蒹
葭苍苍,白露为霜”的生命退场时的凄婉之美。
现实中的一切在静水中映出另一个相同的世界,一时万物层次叠加,虚虚实实与真真假假交相呼应,虚幻迷离中人间多了一处浪漫的仙境。
水边的木栈道被昨夜的露水打湿了,红色的、淡黄的、绿色的几片秋叶凌乱地贴在栈道上。背对初阳,晨光将身影拉得纤细且长,落在潮湿的栈道上,和着脚下早落的秋叶,清静中透着寂廖。
秋天的清晨,造化将天地绘成一副最美的画作,天空、轻云、静水、秋草、游鹅、落叶等元素在画作中完美契合,人身处画中,陶醉其间,美不可说,妙不可言。
深秋时节,天地之间多了肃杀之气,万物凋零,秋虫蛰伏,空旷的大地透出荒寒。
深秋的清晨,吐气已能结出白雾,吸气时胸中一股清凉,行走在这寒凉中,大脑难得保持了
清明。看到一园矮松时一下子收获了探得宝藏的欢喜,用“冰清玉洁”来形容乍看到矮松时的样子实在显得小松太过阴柔,这有损于松树在人们心目中不畏风霜、一身傲骨的铮铮风骨,但刚经历生命中第一或第二个秋天的矮松还略显稚嫩,严霜凌弱一般侵占了这为数不多的绿意,阳光初升时,一园矮松闪着点点银光。走近细看,原来每一根松针都覆着霜露,根根晶莹剔透,有些甚至在针尖挂着一粒细小的珍珠。大自然为这深秋写了一首深情的诗歌,那一园诗意只有善读者才懂。
一朵玫瑰花突兀地出现在枯叶败草中时,我愕然了,真的是玫瑰花吗?走近,再走近,真的是一枝凌霜傲开的玫瑰,花瓣上结满露珠,似在哭泣,这一刻寒霜中“玫瑰泣露”可算为绝世之美。谁说玫瑰就必须盛开在四五月份?每一朵花都会选择最适宜自己开花的时机,每一个人又何尝不可呢?那一枝玫瑰枝上还有几个凝结着霜露的小花苞,估计在秋风秋雨秋霜的重重打压之下再难开放了,但即使如此,那花苞也依然带着不留遗憾的努力。
独那一枝玫瑰花充满玄机地盛开在这寒秋里,严霜封杀了它的芬芳,但无法阻挡它不输五月玫瑰的娇艳般遗世独立地在秋风中诠释着生命的倔强,并且为这深秋增添了一份禅意。我对很多貌似不起眼的小生命都心生过敬畏,同样,对这一朵错过了花期也要完成开花的使命的玫瑰也奉上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喜欢这样的秋天,尤其喜欢秋天的每一个清晨,我在每一天目光可及的饕餮中见证了渐次退场的曾喧闹的万物在宁静中完成了有关生与死的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