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拜访一个客户,又路过了那个火车站。这是一个县城的小火车站,位于县城的北边。它曾经因为有较大的客流量,而成为县城中最繁华的地方。
但由于商业经济的发展,近年来有几个新型商业中心迅速崛起,导致它周边的商业已不再如往日那般兴旺了;加上现在交通方式的多样化,这个没有动车停靠的小车站更显得冷清了。
车站的门面已经重新修缮了,原来日俄战争时的旧颜,已被崭新的钢筋水泥和墨绿色幕所取代,但门前修起的高高台阶,却让人倍感不便。不禁让我怀念起当年低矮但平易近人的模样来。
这小小的车站,几乎是我们多年前走出这个县城的唯一起点。它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县城的发展,也记下了所有过往旅客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
看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车站,不禁让我回想起那一次他与我在车站的相聚。
1993年2月14日,我第一次只身一人在寒假后返校。之所以没有选择和同校的同学同行,是为了见到那个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人暗恋的人。春节期间的同学聚会,他问过我什么时间返校,我假装随意地说出了日期和一个他有可能赶来火车站的时间,而从那一刻起,我狂跳的心中一直在祈祷他能来为我送别。
那天早上,我从这个县最东部的一个小村子,坐最早的一班汽车用时两个小时才来到火车站。
当我背抱着大小行李挤下汽车时,那张总是在我梦中出现的脸庞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突然,又是那么地自然,那冻得近乎惨白的脸,那欣喜的眉眼,那温厚的笑容,瞬间为我注入了活力,温暖了我在大巴上几乎冻僵了的身心。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过我的大多数行李,与我并肩向候车室走去。那一刻,我知道,我可能真地等到了我期待的爱情。
我佯装前面的车都没有座位,而买了下午的火车票。这样,我们就有了相识三年里,唯一在一起的近四个小时的时间。
我们坐在车站简陋的长椅上,看着每隔半小时左右就换了一批的旅客,细细地讲述彼此的大学生活。
三年高中同窗,我们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一百句,而这四个小时,我们把三年的高中生活的感受都说了个遍。我们羞涩地不敢对视,只偶尔在对方看向他处时偷偷地、快速地看一眼对方。
中午,我知道他家境不好,所以提出我出去买午饭。可他不顾我的阻拦,出去给我买了一个漂亮港式面包、两根火腿肠,还有一联娃哈哈,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买,只说早上吃得晚,一会儿去姐姐家吃,我就幼稚地相信了。
直到多年之后,成为夫妻的我们再谈起那个简单的午餐时,我才知道,他在春节时因为批评姐夫不尊重他父母而与姐姐姐夫闹僵了,前一晚也没有住在县城的姐姐家。
为了不错过为我送别,他早上空腹从县城东部的山区坐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来到车站。站里站外找不到我,问了好多人才打听到我们那个方向的车在火车站的什么地方停靠。
因为怕错过接我进站,就一直等在那里,等了我一个多小时。而给我买午饭的钱,是他当天要回家的车票钱。那天我坐的火车离开后,他是忍着饥寒,步行三个多小时走回家去的。
到我上车的时间了,他变戏法一样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站台票,那是他去买午饭时顺路买的。他坚持把我送到了车上,行李都安顿好了才走下车箱。
我用手掌晕开车窗上的窗花,看到他双手插在衣袋里,认真而羞涩地望着我。白皙的脸庞上,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含着笑,却慢慢地变红,甚至好像有了水汽。
火车启动了,他面向火车行进的方向,用目光追随着车窗内的我,没有走动,也没有摆手,就那么默默地站着,忧伤而心事重重地站着。那忧伤的气质,一如触动我心弦的那个时刻,让我忍不住想靠近他,陪伴他。
小小火车站的那个小小的送别,已时隔25年了。如今他已是我16岁儿子的父亲了,但那贫寒中他倾尽所有的体贴却总是不经意地让我心动,特别是在我偶然途经这个小小的火车站时,那如烟往事总会重新涌进心头,浮上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