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手术前,是骨科医生让我去知网了解一下髌骨脱位的概念和治疗手段。
手术后漫长而缓慢的康复期,我得到了一种能力,能大致判断一位骨科医生,他的知识有没有与时俱进,更新到最全面的认知。
这就叫久病成医。
然而,我认为对病人恢复来说,最难,最需要照顾的,是心理。
最近一则新闻给人的冲击很大:男子换肝引发精神病在医院跳楼。
肝脏移植是重大手术,据说是否需要到换肝的地步是有专门的医学道德委员会来判定的,而适合的肝源也是很难等需要排队的。
这个病人在换肝以后两天后,转入隔离室,出现明显的“被迫害”、“恐惧”等精神障碍症状。当晚他自行拔除身上的管子,经病房窗口坠楼身亡。
后来看了一些专家的介绍,才知道换肝手术最难的就是术后一段时间的精神谵妄期。
微博博主庄无邪写到他个人经历:
首先,病人既然已经完成了肝脏移植手术,那么就不可能是肝性脑病,因为肝脏是新的,血氨不会上涨这么快。
其次,这种手术术后引发精神错乱是必然的,因为我们在术前术中术后都用了大剂量的麻药和激素,这些都会引起精神方面的问题,没有例外,这是正常的化学反应。
再次,以我个人手术为例,用时九个半小时,然后ICU里呆了一天半,这是极好的表现了,肝脏移植有个说法,人人都能下手术台,关键你能不能挺住后来的一切。我的精神在当时也错乱了,幻境丛生,被追杀,被夺肝,被围攻,这些都具象无比,这会儿凶险至极,身边不能离人,如果我爱人兔姐不在,我会拼命挣扎,幸好她在,而且对我的安抚和照顾很到位,握着我的手几天都不敢松开,即使这样还是出了一些小意外,她也差点儿崩溃。
最后,因为疫情期间陪护手续特别麻烦,陪护人必须抽血CT核酸检测而且长达几个月不能离开病区半步,出入病房都要戴口罩,所以很多患者都选择了护工,护工在身体照顾上很专业,但他们无法解决病人心理问题,这里心理问题是指那种抑郁谵妄焦虑被害幻觉,不信任很难完成。我们俩一直在一起,我术后表现出来的脆弱是她从未见过的,在那之前我已经与病魔和死神缠斗了五年,她没见过我掉眼泪,那段时间我想起啥事儿都哭。
然而直到现在(我是2021年7月24号做的手术),我肚子上还有管子,行动坐卧非常不方便,内心挫折是别人无法想象的,这时候很需要人关心,我是幸运的,父母兄弟爱人朋友在我最危险时给我的都是正向信心。
既然这样,这么一起事故谁的责任?明显是医院管理出了问题。不要把医生拉进来,这里面也没有医患关系的事儿,医生手术成功就已经完成他的工作任务了,有功无过。自杀现象在肝移植患者中并非个例,通常发生在术后十五天内,因为激素需要代谢,那个过程非常痛苦,用我主治医师的话来说就是体验了一次强行戒毒。术后我身上有九根管子 一根一根拔掉都需要时间,病人自杀,居然在医院里成功了,那就非常特殊了。我在佑安医院时所有医护人员都告诉兔姐,你要看好他,实在控制不住就叫人,我们有办法。
患者无罪,也不存在有些网友逼逼的浪费肝源一说,每一个换肝者都经过了医疗系统道德委员会的严格审查,确定不换就会死,才会排序等待,我们一点都不盼着别人出事儿,因为那时候更多人会选择认命,据我所知,有人等到肝源通知,结果天气变化没能及时送达过来,还是在劫难逃(请部分网友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去猜度别人)。选择匹配是双盲的,在我个人感知中,肝脏确实会有原主人的情绪和记忆(没那么玄幻,口味会稍变,脾气会稍变),但主体可以慢慢平衡消化,用药物将排异反应和影响降到最低。
每个病人为了活着都会历经磨难,而换肝是走了一遭炼狱,幻境中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出意外。我现在PTSD症状依然存在,就像比利林恩下不了战场一样,我在梦中下不了手术台,但是现在我起码可以分辨虚实了,噩梦无法把我留在其中,不凝望深渊,深渊奈我何?
我说的这些都是个人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不代表医生专业意见,仅代表个例患者的主观态度。
随后我看到各种各样这样的例子和科学介绍。包括全麻手术的术中唤醒(有知觉有痛感,但说不出话,如人间地狱)。
人体的复杂与精密远超我们的想象,如此艰难与凶险的经历过后,身体与精神发生的重大变化是非亲历者不能体会的。只有至亲的人陪伴,才能分担一份痛楚。很多生病的人都会化身祥林嫂,反复讲述病情和感受,这时候亲友不要不耐烦,给与病人的情绪更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