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二十九
唐纪四十五
公元783年11月——784年正月
共3个月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四
建中四年(公元783年)
1、
十一月二日,以陇州为奉义军,擢升韦皋为节度使。朱泚又派宦官刘海广前往,许诺任命韦皋为凤翔节度使。韦皋将刘海广斩首。
2、
灵武留后杜希全、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时常春,会合渭北节度使李建徽,合兵一万人入援勤王,将要抵达奉天,皇上召集将相,商议从哪条道行军进城。关播、浑瑊说:“漠谷道路险要狭窄,恐怕被贼军伏击。不如从乾陵北侧通过,紧靠柏城(皇帝陵墓种满柏树,俗称柏城)而行,扎营于城东北鸡子堆,与城中掎角相应,并且可以分化贼军兵势。”卢杞说:“漠谷路近,如果被贼军邀击,则城中出兵接应即可。如果走乾陵,恐怕惊动先帝陵寝。”浑瑊说:“自从朱泚围城,砍伐乾陵松柏,日夜不停,对陵寝的惊动已经够多了。如今城中危急,诸道救兵未至,只有杜希全等赶来,干系重大,如果能在险要地方扎营,则可击破朱泚。”卢杞说:“陛下行军,岂能与逆贼相提并论!如果让杜希全等经过,那是我们自己惊动陵寝。”皇上于是命杜希全等从漠谷进军。
十一月三日,杜希全等军抵达漠谷,果然被贼军邀击,从高处以大弩、巨石攻击,死伤惨重。城中出兵应接,又被贼军击败。当晚,四军崩溃,退保邠州。朱泚就在奉天城下检阅缴获的官军辎重,从官相视失色。戴休颜,是夏州人。朱泚攻城更急,环城挖掘壕沟。朱泚把大帐移到乾陵,俯瞰城中,一动一静都看得分明。还不时遣使环城招诱士民,嘲笑他们不识天命。
胡三省曰:
从两河兵兴到皇帝流亡,卢杞的话没有一句不误国,而德宗对他信任如故,这是昏庸之甚了。
华杉曰:
这在传播学上叫“议程设置”,指通过安排相关的议题来左右人们关注哪些事实和意见及他们谈论的先后顺序。你可能无法决定人们怎么想,却可以影响人们想什么。在这次军事会议中,议程本来是讨论勤王军队的行军路线,卢杞却把议程偷换为是否要惊动先帝陵寝。你跟他谈行军安全,他跟你谈先帝陵寝,这就是议程设置。奸臣奸臣,奸就奸在通过偷换议程掌控权力。
3、
神策河北行营节度使李晟病愈,听闻皇上到了奉天,率众将勤王。张孝忠迫于朱滔、王武俊,倚靠李晟为援,不想要李晟走,一再阻止。李晟于是留下儿子李凭,让他娶张孝忠的女儿为妻,又解下玉带贿赂张孝忠亲信,让他帮忙说话。张孝忠于是允许李晟西归,派大将杨荣国率精锐士兵六百人与李晟同行。李晟引兵出飞狐道,昼夜兼行,抵达代州。
十一月四日,皇帝加授李晟为神策行营节度使。
4、
王武俊、马寔攻打赵州,不能攻克。十一月八日,马寔回瀛州,王武俊送行,一直送出五里,犒赏馈赠非常丰厚。王武俊也回恒州。
5、
皇帝逃到奉天时,陕虢观察使姚明敭(yang)把军事委任给都防御副使张劝,自己前往皇帝行在。招募士兵得数万人。十一月十一日,皇帝任命张劝为陕虢节度使。
6、
朱泚攻围奉天一个多月,城中物资、粮食全部消耗一空。皇上曾经派健步善走的人出城侦查敌情,那人跪在皇帝面前,恳切地说,天气非常寒冷,乞请给他一套衣裤。皇上为他寻求,竟然无法找到,只能悲悯不语,派遣他出发。当时供应御厨房的,才有糙米二斛,每每趁着贼军休息的时候,夜里把人用绳子吊出城外,采集芜菁根给皇帝食用。皇上召集公卿将吏,对他们说:“朕以不德,自陷危亡,这是活该。你们无罪,应该早早投降,以救自己家室。”群臣都顿首流涕,愿尽死力,所以将士们虽然困急,锐气不衰。
皇上到奉天时,粮料使崔纵劝李怀光入援,李怀光听从。崔纵收刮所有军资,与李怀光一起前来。李怀光昼夜倍道兼程,抵达河中,精疲力竭,休兵三日。河中尹李齐运倾力犒赏宴会,军士们还想拖延。崔纵先把货财运送渡河,对众人说:“到了河西,全部分赐给你们。”众人贪财,于是渡过黄河,屯驻于蒲城,有部众五万人。李齐运,是李恽的孙子。
李晟西上,沿途招募士兵,也从蒲津渡过黄河,驻军于东渭桥。开始时有士卒四千人,李晟善于抚御,与士卒同甘共苦,人们都乐意跟从他,十天半月之间,发展到一万余人。
神策兵马使尚可孤讨伐李希烈,率三千人在襄阳,从武关入援,驻军于七盘,击败朱泚部将仇敬,于是攻取蓝田。尚可孤,是宇文部落一个支派。
镇国军副使骆元光,他的祖先是安息(伊朗)人,宦官骆奉先把他收为养子,将兵镇守潼关近十年,为众人所服。朱泚派部将何望之袭击华州,刺史董晋弃州逃走,投奔皇帝行在。何望之占据华州城城,准备聚集兵马,截断东方供应奉天物资的道路。骆元光引关下兵袭击何望之,何望之撤回长安。骆元光于是驻军华州,召募士卒,数日,得一万余人。朱泚几次派兵攻打骆元光,都被骆元光击退,贼军由此不能向东。皇上即刻任命骆元光为镇国军节度使,骆元光于是率军二千人向西,屯驻在昭应。
马燧派他的行军司马王权和儿子马汇将兵五千人入援,屯驻在中渭桥。
于是,朱泚党羽所占据的,只有一座长安城而已,官军游骑兵不时抵达望春楼下。李忠臣等屡次出兵,都战败,求救于朱泚,朱泚担心民间乘机偷袭他,所派的兵都昼伏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