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时间在乌镇总是摇摆的慢一些,以致这里和两年前并没有太大不同,我也因此理所当然的住同一家客栈、看同方向的风景、选同一个餐厅、坐在同样的位置、点着重复的食物,除了食物的味道和两年前一样马马虎虎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美好的乌镇。
刚到的那天,乌镇到处都是躲不开的闷热,我沿着南栅的巷子一直走,试图敲醒已经有点锈住的记忆。下午四五点钟,阳光已经从白墙黛瓦的人家中撤走了,屋子里黑漆漆的,生活的原貌被藏起了大半。透过开着的房门,电视屏幕的光亮、主人家生火做饭的声音、孩童的嬉闹大叫洒出来一些,头顶交织的电线切开一块块的光斑,追逐着过路人的脚步,逼仄的巷子因此开始鲜活起来。
南栅比之前多了一些铺子,摊开买着绣品、三白酒、杭白菊之类的东西,里面冷气开的很足,店主坐在门口一边闲聊一边招呼偶尔路过的游客,比如被三只小臂大小但排成一列横在路上颇有气势的狗子们吓到的我。
隔着一排屋子旁边就是大运河,时不时可以在两栋房子中间一两米的空档里见到她,水的颜色是很难形容的绿,像是冲了牛奶的青汁。因为没有风,所以河水没什么波纹,凝固了一般。我踩过南栅最尽头的一座桥,来到河的对岸,看着这些历经风雨吹打的白墙泛了灰,浸入河里的石板长满了青苔,废弃的院落在杂草中歪斜地站着。千百年的时间打马而过,这里的草木瓦缝间抖落的大概都是缄默兴衰的日子。
路过一家旧厂房时,我同两年前一般忍不住多瞅了它几眼,四五层楼的样子,装的还是旧式嵌了玻璃的黄木门。门把手锈迹斑斑落满了灰尘,楼上的窗玻璃已经昏黄,乱七八糟的缺着口子。我看着楼里黑洞洞的样子,脑补了能想起来的全部的恐怖情节,哆哆嗦嗦的快步走开了。
这个时候的乌镇已经被乌云追上了,不远处汹涌的铅灰色云阵一路霹雳吧啦的划着闪电逼近,大有攻城掠地之势。行人、车辆在一瞬间变得匆忙了起来,我也迅速的融入到这种焦急中,赶忙掏出相机蹲在桥边愉快的拍起了照,然后赶着大风的边缘,被一路吹回了客栈,脚后跟刚好蹭到倾盆砸下的大雨。
这场雨没有下很久,当我停雨出门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宝石蓝色的天空,石板路上积着小水洼,踩一脚滑一脚。巷子两边的茶馆饭店坐满了人,黄荧荧的灯光照出来,窗台上的花和窗台下的流水一齐摇晃着。
这是一个好梦的晚上。
02
阴天的日子里,十点和七点看起来没什么分别,我也乐得一觉睡到饱,再收拾好晃悠到西栅。剩剩远程遥控我去木心美术馆,不巧的是那天是周一刚好闭馆。
好的好的,旅行总要留下遗憾才更值得记住。
我准备离开木心美术馆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细密轻柔的雨丝接连落下,打湿了苍翠茂密的树林和一捧碧绿的湖泊,湖面上涟漪阵阵,摇晃着乌篷船慢悠悠的靠了岸,一座水雾氤氲的江南古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我靠在长廊里发了一会儿呆,拨弄着垂下来的雨滴帘子,心想这烟雨朦胧的景致一定是老王的最爱,我该带她来的。
这会儿路上游人不多,巷子里安静了不少,只剩雨声滴滴答答的,我大概闭着眼都可以走下去。整个下午,沿着巷弄,我又把还算熟悉的石板路走了个遍,累了就找码头坐一会儿乌篷船,摇摇晃晃的想把整个西栅藏进眼睛里。
六七点钟的样子,灯光接连亮起,乌镇的夜悄悄的掀开了幕布,而这时雨也停了,我在附近的桥上跑上跑下兴致勃勃的拍夜景。灯光打在树梢上,洒进流水里,大喇喇的点亮了一小片天。游人的喧闹声、酒吧里的音乐声、乌篷船桨的划水声交织在一起,把我拉进了属于我的第二个乌镇奇妙夜。
我对乌镇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就是习惯性的在每一个岔路口之后,在这儿停一会儿。
03
在人群中待久了,我就越发的想念高原上冷冽的冰川湖泊无人区,大概越是荒凉的地方越是张扬,在稀薄的空气中,自然卯足了劲把你推向你自己。
早上醒来,我开始无比渴望西藏,于是迅速退掉了到凤凰的车票,打算立马去拉萨,却在报备计划之后被老王干脆的否掉,在预知如果抗议会被直接抓回家的风险之后,我颤巍巍的另换目的地。
三亚。
04
一路向西南,我赶着台风去了三亚,看了两天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海浪。
刚到的那天下午,三亚还是温柔的,从我下飞机到去酒店办好入住一直都是懒洋洋的晴天,正当我得意的和爸妈炫耀时,猝不及防一阵疾风暴雨,举着手机站在酒店门口的我顿时傻眼。
从那往后的四天里,三亚有一半的时间因为台风天气关闭景点海滩,另外一半的时间开放海滩却因为风大浪大禁止下水,近海的部分也因为卷起太多沙子变得浑浊。
怎么描述这几天呢,也算是很特别的经历了。尤其是,我在第一场雨后的晚上穿着人字拖走完一个占据了一整座山头的景区,并在回程路上一边在没人的路上脚痛一边被散步的野猴子吓到呆滞。
05
我很久都没认真的看过日落了。
《外婆的道歉信》看到一半,讲出山姆的好朋友是狼心时,突然的难过让我有点没办法招架,只能丢掉书看向窗外,刚好,是一场日落。
大片的云层都变成了灰色,延伸开来,在最尽头腾起一圈鹅黄,再悄悄的过渡成蔚蓝,太阳大大咧咧的杵在天际线上面一点点。等它终于肯掩去一半的大脸之后,蔚蓝的边缘贴上了粉红色的晚霞,中间以鹅黄色为间隔,接着便是由浅入深的橘黄色,而中心部分是浓烈的橘红,遥遥的标记着太阳的位置,周围偶尔有飘过的浅灰色细长的云。再往下是深棕色的大地,平原、丘陵、山地都隐入其中了。
06
还有一点时间,在这段旅程结束之前,我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思考,处理这些日子里所有关于离开与到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