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是个小学老师。一直瘦瘦的，干干净净的。她越老，就越带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干净清爽，是好看的老人家。
外婆活到八十岁以后，与老同事或老亲戚相见时，总是远远伸出手，几步上前，一把握住。然后久久不放，还时不时地摇一下。她们深深地看着对方，目光百味陈杂，完全把对方笼罩住。脸上也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滋味复杂的感情。
这时陪同外婆的我，此时完全沦为一个局外人。我站在一边，略带惊异地看着这番景象，视为老年人古怪的多愁善感。
现在我人到中年，渐渐悟到了当时外婆她们的眼中况味。
常常在大楼遇到年轻时一起走来的同事。曾经惊为天人的，已成了松弛大妈；曾经阳光帅气的，也日渐油腻。再翻着朋友圈里的那些花儿，那些发小们，看到他们的脸庞变得越来越沧桑，越来越陌生。
他们看我，也是一样的吧？
岁月早已经把我的脸，打磨成了完全不同的人。而我似乎也变得像当年的外婆一样，对老朋友们越来越有感情。
似乎老之将至，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也许，是心里还安放着对方过去的样子。心里存着他们年轻时的样子，他们活泼时的挑眉，淘气时的笑，他们生气时的虎虎生机，他们欲言又止，眼波流转，羞涩动人时的样子。
而不止是现在这幅样子：皮松肉弛，眉目混沌，无精打采。
外婆当年心里，是否存着那些故人的青春，那些老朋友的美，以及对那些美好已逝的怜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