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一一出自唐代诗人张籍的《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蒋勋老师讲到红楼梦的贾瑞,说他年轻时,最讨厌这个人,后来读着读,竟然对贾瑞充满了同情,他觉得王熙凤做得太过,太伤人。
蒋老师讲着讲着,就读了这一首诗: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所谓的善意,让自己比别人谦卑一点,你会发现,对方也会变得谦卑一些。留有余地。诗中的女性对爱上他的人充满了善意,懂得善意的拒绝。拒绝也需要善意,留给别人善意,也是留给自己善意,不让别人难堪。
不禁让我想起了上学那段青葱岁月。
那时,班上有一个男生,很瘦,戴着一幅黑边框的老眼镜一样的眼镜,走起来摇摇晃晃,就像鸭子一摆一摆,大家都喊他“猴子”,他从过道上走来,大家见他的摇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的位置靠窗,神情有点儿忧郁,没事的时候总是拿着一支竖笛,吹着忧伤的调子。
我每次走进教室,就会听到他吹着《女儿情》,听着听着,就会涌出莫名的伤感。 有一天,他来到我身边,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开始聊天。聊写作,聊文学。他和我一样,都喜欢写点东西。那时候,我在当地一些报社上发表了些“豆腐干”,他有好生羡慕。聊着聊着,他突然说,你的眼睛每次看起来泪水涟涟,是不是晚上睡不好呢?
我很惊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他就托他前排的一位女同学给我一封信。信中,他说,他每天坐在窗前,看着我走进教室,他看到我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都含着泪水,有着莫名的哀伤。他似乎读出我的哀伤,他说,他喜欢在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吹着那曲《女儿情》……
信的未尾,引用了当年最火的一首歌的歌词: “是不敢不想不应该 再谢谢你的爱 我不得不存在啊 像一颗尘埃 还是会带给你伤害 是不敢不想不应该 再谢谢你的爱 我不得不存在啊 在你的未来 最怕这样就是带你最大的伤害。”
刘德华的《谢谢你的爱》。
那位转交信的女同学告诉我,那位男生喜欢上了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说,只要你一走进教室,他就会情不自禁地看着你出神,那首《女儿曲》就是为你吹奏的,你看,你一走进教室,准会听到。
那位女同学问我的态度。她笑着说,你快点答应哟,你答应了,我们好等着他请客,大吃大喝一顿。
他给我写了情书,这消息一下传开了。寝室的同学议论纷纷,大家觉得不可思议,说他长得那么丑,像只猴子,他怎么可以喜欢上我,他也不照照镜子,一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同学们说得越发热闹,我听着越发闹心。我原本不讨厌他,可是,当大家硬把我和他拉在一起时,我感到了压力。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一走进教室,《女儿情》就响起,大家便起哄,哇,猴子又发出“求偶信号”啦!
我有些厌烦,甚至有些羞辱,为他的不般配,他的不自量力,他的长得丑,感觉活生生把我也拉黑拉丑了,我有多么没眼光,多么没标准,多么低贱…… 人是多么莫名其妙,大家议论得越发起劲,我就越发恨他,恨他不该公开他的情感,恨他不敢爱我。
我气呼呼地写了三个字:“不可能!!!”让那位女同学交给了他。
从那以后,我走进教室,有意目空一切,趾高气扬。在趾高气扬的包裹下,我的心,坚硬。 他坐在后排,坐在窗前,仍旧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他的《女儿情》。像是呜咽,像是哭泣。
我却充而不闻。
班上一下变得安静,再无起哄,唯有他的《女儿情》,一遍又一遍响起。
从此,再无联系。
毕业,天各一方。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女儿曲》,往事如烟,竟然落泪。 大约是五年前,他通过QQ找到我,无比谦虚地说,他写了一篇散文,让我帮他看看,提出修改意见。
在他心目中,我仍然是当年那个在班上的“才女”。 他不知,我已经弃笔多年,早已生疏。
从QQ聊天得知,他在一所乡镇中学教语文,这几年又喜欢写一些东西,不知写得好不好,便想找人看看,他便想到了我。 我说,我早已不写了,随后对他的散文夸赞了一番。 他听了很是开心。紧接着,他开始追问,哪里哪里还需要改一改,若是这样改,行不行?
聊着聊着,他突然一惊,想起灶上还煮了饭,搞忘关火了,她的老婆在上班,中午要回来吃饭,饭恐怕煮糊了,他的老婆吃了要赶着上下午班。
他急着去关火了。
后来,又再无联系。
当年年轻气盛,自尊作祟,狠狠地写下“不可能!!!”如今回想,满是歉意和愧疚;若是重来,是否也应该“感君缠绵意”“知君用心如日月”,再拒绝,是否应该有更多的善意,给人留余地。若是,该怎么说,怎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