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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平是我堂弟,二叔的儿子。
二叔这个家,全靠庆平在撑着,这担子着实沉了些。
二叔总是说,庆平就是爱折腾,没有安分的时候。其实,庆平是个有想法的人,他是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技校毕业后,没有随着同学们一起走进工厂,寻一份安稳的工作,挣一份工资,踏实地过日子。刚出校门不久,庆平就抛开了自己所学的技术工种,不安分地折腾起来。
那时候,近郊的山里有绿松石矿,有人在山上勘探,挖采,吸引了庆平的目光。庆平加入到了绿松石矿探采的人群里。绿松石矿的开采,让他掘到了第一桶金。五十多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庆平开始做起了不安分的梦。他四处勘探,寻找新的矿源。绿松石矿是一种稀缺的资源,哪会那么容易找到。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再也没有了初始的幸运,口袋里的第一桶金也干瘪了下去。
找不到绿松石矿,就倒腾铁矿石。在探采绿松石矿的时候,庆平结识了一班做矿石生意的朋友,还有一些小矿山的老板。
庆平又加入到了倒腾矿的行列。做矿石生意的人,小矿山的老板可都是一些狠人。庆平虽然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却生性善良,做不来唯利是图的事。在这样的群体中自然闯不出一条成功的路。一番倒腾,原先赚到的第一桶金已经所剩无几。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情理之中。闯荡市场,尤其是做矿石的生意岂有那么容易。那一段时间,庆平有些心灰意冷。
大哥庆军和庆平一样也上了技校。技校毕业后,庆军到了一家国企工作,后来又谋得一份报社记者的工作。那个年代,记者不简单,庆军春风得意,意气风发。那时候,二叔和二婶已经退休。父母拉扯他两兄弟不易,庆平想着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大哥有了一份好工作,也给庆平带来一种安全感。这个家,要他和大哥一起撑着。庆平有股不服输的劲头,他相信自己,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会走出低谷,闯出一条路来。他对大哥说,今天,你先撑着这个家。明天,我会让你看到,你撑起的原来是一片天。
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庆平有着一股子闯劲,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闯出点名堂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庆军因为追求女友不成,在失恋的打击下一蹶不振,竟然精神失常,再也没有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庆军当不了记者了,无奈之下办了病退的手续,和二叔二婶住在了一起。从此以后,原本春风得意的庆军变得极为消沉,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庆平心很痛。哥俩感情好,庆军比他大两岁,庆平从小就围着大哥转,庆军也处处护着他。庆军性格稳重,庆平却爱惹事。男孩子生性爱打闹,庆平惹的事总是庆军站出来挡着。庆军宁愿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让庆平吃点亏。
庆军变成现在这样子,庆平很难过。他想让大哥走出心里的魔障,但他没有办法,庆军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见。日子还要过下去,本来还信心满满地要再闯荡一番,现在也不得不收敛起不安分的心,默默撑起这个家。
二叔二婶退休工资低,庆军病退的待遇也只够勉强应付他自己的生活开销,家里的日子变得艰难起来。
为了挑起一家人生活的担子,庆平寻找着适合自己的活计。他拿了大货车的驾照去跑运输。开大货车的活有风险,也很辛苦。庆平起早贪黑地干,却挣不了多少钱。干了一段时间便停了下来。
为了补贴家用,二叔和二婶开了个小卖部。
二婶在小卖部开了不久之后就生病了,一病就病了很多年。
二婶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开了个小卖部,还要忙忙碌碌地操着心,恐怕也是给累出来的病吧。
看着年迈的父母还要为了生活忙碌着,父亲更加苍老了,母亲也累出病来,庆平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后来有个机遇,原来住的房子拆迁了。庆平要了一套安置房让父母和庆军住,自己没有住进安置房。他选择在临近城郊的地方要了一块宅基地,用补偿款建了一栋小二楼。
庆平还是有眼光。随着城市的发展,建的小二楼也被划入了城市圈。庆平把他的小二楼改造了一下,便成了现在的小饭店。
庆平专心开起小饭店,倒也勉强撑起了一家人的开销,日子过得宽松起来。
艰难的日子有了些改观,可庆平的日子便不好过。庆平要忙外面的事,还要四处求医,给母亲看病。庆平里里外外地忙着,他开的小饭店,生意虽然清淡,倒也勉强养家糊口。这些年,庆平的心思都放在小饭店上了。他一心想着要把小饭店开得红火起来,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二叔总是说,庆平的性格就是爱折腾,手中有点钱就想着挣点家当,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常言说,商场如战场,商场中人没有一个是善茬。想要在商场打拼出一条路,需要一股狠辣劲。可庆平太善良,不是适合在商场闯荡的人。就是开个小饭店,也经常被一些熟人赊账,被找事的主折腾,为了家里的生活,庆平也是在苦撑着。
庆军和父母住一起,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来露面,一关就是二十年。到后来性情变得有些暴戾,甚至动手打父母。家里住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庆平只得将大哥送到收容所。
这些年给二婶治病也花了不少钱。眼看着母亲越来越虚弱,庆平没有放弃,到处求医问药,但母亲的生命终归还是走到了尽头。
去年冬天,二婶过世了。在给二婶办丧事的时候,我见到了庆平。生活的艰辛已经磨去了庆平的棱角,时间的流逝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庆平变得沉稳了许多。
二叔已经八十三岁了,耳朵背,腰也佝偻着伸不直了。二婶走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变得越发虚弱,生活起居全靠二叔帮着,伤了二叔的腰,二叔想要到殡仪馆送二婶一程都难了。二叔很伤心,只能看着庆平捧着二婶的遗像,和我们一起走了。
二婶去世前的两个星期是在家里度过的。二婶不愿躺在医院里等着走到最后。人恐怕有一种对自己生命极限的预知能力,身体弱到一定的程度,便能感觉到生命即将终结的信号了吧。她让庆平将自己接回家,她要在家里安稳度过最后的这一程。
二婶走了。我们送行的车队向前行进着。宽阔的道路很平坦,却经不住重载大货的碾压。通往殡仪馆的路经过一段省道,是重型货车的通道。不时有几辆大货车从我们的车队边驶过。平坦的道路上被重载的货车荡起一片粉尘,天空似乎都变得有些昏暗起来。初冬时节,路边的行道树上,树叶呈现出枯黄萧条的颜色,有落叶稀稀落落地在空中飘着,落到地面上。这情景,似乎也在倾诉着庆平的悲伤。
庆平在车队的头车上带着路。母亲走了,他的担子丝毫没有减轻。老父亲从此更加孤单,需要更多地照顾。大哥现在送去了收容院,也需要常去看看。两个女儿还在上着学,这些担子压在庆平的肩上,似乎要压弯他的脊梁。
生活还要在压力下前行。庆平的小饭店还在开着,每次我们家人聚会的时候,便会去庆平的小饭店。虽然去得不多,也希望能给庆平的小饭店添些人气。但愿庆平的小饭店能开得更红火一点,能为他消解一些肩上的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