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九月三十日,下午。整个从城上空,一片蔚蓝。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驱车溜达到了凤院古村落。
作为古村村民,我本想带领同行的从城文史和传媒工作者,实地走访古村落,好好收集古村史。不料却是一路走马观花,堕落成简单的“到此一游”了。
还好,最后我们一踩油门,直奔古村腹地,邂逅到了古村最后的那片甘蔗林。这才又稍微升华了此行的主题。
这片甘蔗林,其实只是一“块”一亩二分的甘蔗地而已。它隐藏于凤院村的数百亩橘子林之中,是2018年度凤院欧阳氏全族土地上唯一的一片甘蔗林了。
恰好主人也在,大伙也抓住机会访问了他,算是达成采访古村老人的初衷了。他叫欧阳沛真,年纪跟我几个伯父差不多,仔细一问,果然是我三伯父的小学同学,今年六十五啦。但他人老心不老,还笑着说:“你们不用叫我老伯这么客气的,叫我真仔就行啦!”。
可是我们哪敢不尊呢,毕竟辈分摆在那。真伯伯热情好客,二话不说就斩了一条又大又长的甘蔗,递给我们品尝。同行的花姐也是兴致勃勃,亲手削起了甘蔗皮。刀工利索,一眨眼一回头,大家都嚼起来了。花姐递了一截给我,我没要。因为这才刚刚过完九月呢,此时的甘蔗的甜度,我心里最清楚了。因为,几乎每个月份的甘蔗,其实我都尝过了。
我太熟悉甘蔗这种农作物了。我伺候过它,从小我就记得,老家凤院村大陂队的每一片土地,都曾种植过甘蔗呢。
甘蔗大概是我伺候过的最难伺候的庄稼。从留种,选种,育苗,种地,到剥叶、施肥、灌溉,每一项都要耗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生长期又特别长,辛辛苦苦等到它长成熟,还要防鼠患、防台风、防霜冻,以及防小偷。好不容易等到它可以上市了,又要解决一大堆难题:“收割难”、“运输难”,以及“销售难”。
每年隆冬到来时,甘蔗进入热销期,家家户户收割忙,既伤透了脑筋,又累坏了身子。我记得最忙的时候,不仅全家总动员,还要请上叔伯妯娌、左邻右里一起来帮忙。丰收的日子,从清晨开始,甘蔗林就像一片战场,有扛锄砍蔗头的,有提刀断蔗尾的,有负责捆绑甘蔗的,有负责搬运上车的。大家分工合作,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候早上实在太冷了,大家便找来干枯的甘蔗叶点燃,围坐起来歇一阵子。男人们便会不失时机地掏出一袋散装的烟草,大家轮流分一张白纸卷一口烟抽上,吞云吐雾,暖暖身子。
我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母亲是家里捆绑甘蔗的高手,无论是用竹篾(竹皮)、甘蔗叶还是包装绳,她都能捆得又快又好。父亲则是家里乃至村里的大力士,臂力过人。一捆甘蔗上百斤,别人扛起来都要两人一组,先竖起来再慢慢起肩,父亲却能一个人一鼓作气把它扛起肩,走起路来气都不喘。我却一直没能继承好父母这种优良基因,每次人到了甘蔗地,却帮不上什么忙。
甘蔗是重量级的农作物,即便捆绑住了也容易溜滑,运输起来也让人头疼。小时候,每次看着父亲出发去市集卖甘蔗,母亲和我都会很担心。刚开始的时候,他骑着破旧的大自行车(俗称“大罗马”)去拉,一次拉个一百多斤,一路颠簸,上坡下坡,累得够呛;后来,他骑着摩托车去载,一次能载运两三百斤,可是好几次都差点翻车出事。有时候,为了卖个好价钱,父亲和伯父们还会押货出一趟远门。他们一起租辆拖拉机或者“零点六”货车(限载0.6吨那种),沿着105国道北上,远赴良口、吕田等山区村庄里去吆喝兜售。那时候,为了省钱,他们冒着天寒地冻,一路风餐露宿,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满脸胡渣子,让人看着心酸。
这种心酸也让甘蔗从小种在我心里。记得小时候,茂密的甘蔗林曾是大陂村一道壮观而亮丽的风景线。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甘蔗都是大陂村民每年必种的农作物。端午的时候,人们用甘蔗鲜叶来包裹粽子,简易又方便;秋冬的时候,人们用甘蔗枯叶作柴房燃料,生火更轻松。那个时候,在大陂村,甚至在从化的许多乡村,蔗叶都是仅次于荔枝柴荔枝叶的天然燃料。也许很多城里人,只知道蔗汁可以解渴,可以做茶,可以榨糖,却未必了解蔗叶还可以在乡村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吧!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生活水平的提高,蔗叶作为重要燃料早已成为历史。大陂村的甘蔗林早已消逝,全从化的甘蔗林也几乎濒临绝迹,或由于外地的甘蔗业冲击,或由于农村城镇化的急速发展所致。我这一代,已经开始远离土地。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也许会更加远离农田与菜地吧?整个凤院村,种植甘蔗的“钉子户”——欧阳沛真伯伯,明年应该也不会种了吧?
故乡的甘蔗林是消逝了,可是关于它的回忆却永不消逝呀。我将长久地怀念着这片甘蔗林。
(谨以此文向诗歌《青纱帐——甘蔗林》的作者郭小川老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