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农历六月半,是我父亲的生日,却又让我伤感了一整天。
2012年年3月14日(农历2012年2月22日),清晨,我母亲正在念佛,我的父亲独自一人去如厕,谁能想到,他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一辈子不愿麻烦别人,连人生最后一程也是如此。他独自走了。没有对任何人告别。
从城里赶到乡下家的途中,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与父亲相伴的一幕一幕,如电影般在脑海中闪现……,扑回家中,父亲躺在大门口的小床榻上,凝视他的面容,一贯的安祥,父亲像他们那老一辈的人一样,一生吃尽苦头,为了培养我们,也是费尽心血,我对他的回报却是半点也无。我们在世上的缘份却这样快地走完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的遗憾是无法弥补的。想到这里,心里又隐隐的作痛。
一直以来都想写点什么,给我的父亲,却总是恨自己文笔无力、无心也无法表达思念的万分之一。
父亲个子不高,但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父亲的容貌也是很端正的,总是清清爽爽的,虽然总是那么几件外套,总是干净整洁的,不像农村老汉那般的邋遢。这一定与他从小在上海生长环境有关,父亲因为家中弟妹多,他是长子,我祖父母就让父亲从小在他舅舅家中长大,十六年的寄养的生活,父亲尝尽了寄人篱下的滋味,也形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父亲与他的表兄一起读书的,可惜的是,因为考虑到家中的负担重,父亲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升学,而是选择就业,尽快减轻家中负担,当时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大炼钢铁的年代,父亲离开上海去了鞍山钢铁厂工作。
父亲工作很努力,不久就评上先进,出席过当时市里的表彰大会。后来,也因为思乡心切,父亲又选择到安徽芜湖钢铁厂工作,只因为离家乡近一步。然而,没两年,时不我运,父亲的人生的开始跌入低谷,他选择支援家乡建设,下放回到江苏农村,真是千万不该哪,父亲23岁时,从一个城里青年,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开始了他人生的艰难生涯。我听他说过,回来第一天,农活干下来,低头看着满是血泡的双手,欲哭无泪,但是,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对于农活,父亲肯定是排斥的,我知道,他也不想学会。
直到七十年代,乡里开始办社办工厂,父亲的电工技术,才得以发挥真正的作用,父亲第一批就安排进厂工作,才慢慢离农活远一点。
一个人的选择是多么关键,后来,人生重要的十字路口,我也想,一切都是命,有福之人,每一步的选择都是对的。
开始农耕生活后的父亲,蹉跎到了27岁,当时已是大龄,才有熟人做媒,和我母亲结了婚,有了我们兄妹三人。
但,文某革又开始了,因为,家中成份,父亲一直郁郁不得志,人生更不要谈抱负了,连温饱都成了问题,更有某些别有用心人的打压,负面情绪的压抑着他。但也有机会,有人想到父亲是文化人,让他去监视某人,去写材料,揭发某人,但善良耿直的父亲一概回绝了。所以,父亲更加的不得志。
我可怜的父亲,当年的他一定寂寞非常,但,可以听他说说心里话,吐吐心中不快的人,却是举目茫然。父亲在那个年代该是多么痛苦、孤独、无助。
但,父亲也有乐趣,自幼苦读诗书的他教育我们三个小孩,也是诗词歌赋,与别家的农村孩子不一样。我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父亲把我的名字,用画画的形式,表达出来,别有趣味。父亲记忆力超好,他会陪闻一多的,最后的演讲。全篇有激情地背诵下来,让我佩服得弹眼落睛,至今记忆犹新,后来,当我们课堂上学到这篇文章时,从心里会心一笑。除了英语,父亲还有俄语。他说,他们当时的高中,上生物课就有解剖课,让我们很是羡慕。
父亲到底是不同于周围的农村人,有着超前的经济头脑,在八十年底中期,就开了我们村上第一家杂货店,为此,我女儿一直笑着说我大小也是杂货店老板的大女儿,也是有身份的人。但,当时进货却是一个问题,父亲小小的个子,用他的二八自行车,像骆驼一样地运输着高高的货物,来往与镇上和我们村子之间,有时,上桥,父亲不得不下车推行,此刻,我的脑海浮现的,却是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一辆货物堆得比天高的自行车,一个小个子老汉,努力踏着车,汗水湿透他的衣背……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超负荷的工作量,父亲有时感觉阵阵的胸闷气短,他说,只要停下来,过一阵又可以行走自如了。病根的隐患,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可是,侥幸的我们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父亲的冠心病的药,还是从他上海的舅舅那里转过来的,吃一样的药。父亲一个农村老汉(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是老头),没有社保,为了节约钱,也没有去正规医院看过,直到第一次发病,用120抢救送去人民医院。后来,才开始吃医生配给他的药。
趟过波折,跨过坎坷,却无力挣脱折磨人的病魔。当最后一次,第三次,父亲被120救护车抢救送医院后,从医院出院回家的第二天,父亲就撒手离我们而去了。
那一阵,浩瀚天地,我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除了恼恨自己再无也法弥补心中的遗憾,对于我的父亲,我是如此的无能为力。虽然,我早已知道自己卑微如蝼蚁,可是我的父亲,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更不用说报答他万分了。
父亲从不重男轻女,对我们三姐弟妹一视同仁,他说过,别人能剥夺我们的财产,剥夺我们的生命,但剥夺不去我们头脑中掌握的知识。他一早就对我们说过,知识就是财富,只要我们想念书,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读下去。
为了我们三姐妹读书,父亲节衣缩食,那时候,我和弟弟在城里寄宿读高中,父亲想尽一切办法,准备好我们每月的伙食费。
父亲无权无势,是个普通的农民,唯一生傲骨,从不低头求人,但是,为了我,他却不惜拉下脸来,到处托人,那是我高中毕业那年,高考失利,为了我能继续上学,父亲一惜拉下身段,去月城中学找我的班主任,找教导主任,终于,他们同意我插班复读。是父亲的低头,让我完了上大学的梦想。
父亲用自己饱含艰辛的一生,换来了如今我们的美好生活。
时光不会倒流,好在亲情不会泯灭。
追思父亲,追惜怃今,唯有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