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淄县北城,有一个人渔夫,姓许,不知名号,姑且称他老许。
每晚打渔,老许都要提着酒去;喝一半,倒一半,嘴里还念念有词“淹死的水鬼,也过来喝一口罢”。这套流程下来,每每满载而归,叫同行分外眼红。
这天晚上,老许正在水畔喝酒,见一少年走来,便邀他同饮。
喝完酒,老许频频撒网,却连一条鱼都没捕到。
“唉,发挥不稳定,还是水平问题。”
老许一边叹息,一边收拾渔网。
少年说道:“鱼在下游,待我过去赶来。”说罢,起身去了。
不一会,少年归来,挥手高喊:“快撒网,大鱼来了!”
老许将信将疑,打开渔网朝水里抛去;再一收网,果然捉了几条一尺长的大鱼。可把老许高兴坏了,忙不迭地道谢,又拿出大鱼赠送少年。
少年不受,说道:“你屡次请我喝酒,这点小鱼算啥。你要是不嫌弃,每天都来,鱼管够!”
老许很诧异:“咱俩头一回喝酒,何来‘屡次’之说?你要是愿意帮我,那可太好了,不知道如何报答?”
少年笑道:“我好酒,请我喝酒就行!”
老许大喜,又问他姓字。
答道:“姓王,可以叫我六郎。”
当晚两人作别。
第二天,老许卖了大鱼,多买些好酒,晚上仍与六郎在河边对饮。
六郎喝好了,就为老许赶鱼。
如此合作半年。
这天,酒喝到一半。六郎忽然伤感,叹道:“跟兄长喝了半年,感情甚好,只可惜……这是最后一顿了。”
老许忙问缘故。
六郎犹豫再三,说道:“咱俩这感情,有啥不能说的。实言相告,我不是人……”
“你是神仙?”老许如是追问。
“唉,哪能跟体制内的比呀!我是鬼,生前嗜酒。几年前喝多了,就淹死在这河里。兄长先前为啥捕鱼多,都是我暗中驱赶的,就为了报答你倒酒的人情。如今我业报已满,明天接班人一到,就可以转世投胎。”
老许听了,也很伤感,执酒劝道:“老弟再世为人,这可是好事,别想那些不开心的。来,敞开了喝!”
又饮了一会。
老许问:“接班的人是谁?”
六郎说:“兄长看好了。明天中午,会有一个女子在这淹死。这个人,就是来接班的。”
当夜饮罢作别。
明日,老许一早就守在河畔,等着看剧情发展。
正午时分,果然有个妇人抱着婴儿走来,不知怎地,突然跌入河中。
妇人出于本能,扬手将婴孩扔到岸上,独自在水中沉浮。
再看岸上,婴孩摇晃手脚,高声啼哭。
老许视之不忍,正要上前营救,转念一想:不行,这女子是来接班的,我要是救她,岂不是害了六郎。于是退在一旁,执意不救。
忽然间,妇人竟然自己爬上河岸,抱着婴孩喘息一会,起身离去了。
老许摸不着头脑:不对呀,剧透不是这么说的,莫非是六郎业报未满?唉,这可如何是好!
如此反复叹息,一直等到傍晚。
六郎走来,笑道:“今朝再聚,你我兄弟不会分别了!”
老许忙问其故。
答道:“原本内定女子接班。但我可怜岸上婴孩,总不能为我一人,害了两条性命,于是把她放了。等下个人来接班,不知啥时候了。这正说明,咱哥俩缘分未尽呐!”
老许慨叹:“老弟仁爱之心,必将感动上天!”
从此接着捕鱼,接着喝。
过了几天,六郎又来告别。
老许问:“这么快就来人接班了?”
答道:“非也,先前那份恻隐之心,感动了天帝。于是特事特办,将我选调到招远县邬镇村,作个土地神。今天下的调令,明天就去报道。兄长别嫌道远,好歹去那边看看我。”
老许说:“老弟有编制了,这可太好了!我不怕道远,只是人神殊途,我怎么探望你?”
六郎答道:“别担心,只管去。”
临行,再三叮嘱。
老许回到家中,置备行头准备出门。
媳妇笑问:“招远县离这几百里,就算真有邬镇这地方,咋地,你还跟庙里的泥塑喝一顿?”
老许不听,执意赶到招远县;向当地人一打听,果然有个邬镇村。
到了村里,入住一家宾馆,向老板打听土地庙。
老板惊问:“客官是姓许吗?”
老许说:“是呀,你咋知道?”
“从淄县来?”
“是呀,你咋知道?”
老板不答话,急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男女老少纷至沓来,将老许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老许暗想:啥意思,好客招远欢迎我?
众人讲道:“几天前,咱们梦见神仙了,说有一个姓许的朋友从淄县过来,要我们提供路费。嘿,总算把你盼来了!”
老许惊诧不已,买了好酒赶赴土地庙,跪地祷祝:“先前一别,甚为挂念,今日特来探望。蒙你托人照顾,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就带了一壶好酒。若不嫌弃,现身叙叙旧,就像在河畔那样,咱们喝个尽兴。”
话音刚落,泥塑后面刮起一股旋风,围着老许转了几圈,渐渐散去。
夜里,六郎入梦来见,喜道:“兄长能来,小弟倍感欣慰。怎奈领导盯的紧,不便相见。老乡送的特产,兄长只管拿着,等走的时候,我一定去送。”
次日,老许准备返乡。
居民不舍,轮番邀饮,一天得喝好几顿。
老许扛不住了,执意要走。
众人送来各式特产,装满了随身箱包;尔后扶老携幼,礼送出村。
恰在此时,平地吹起一股旋风,陪着老许走出十余里。
老许回身拜别:“六郎珍重,不必远送。你心存仁爱,必当造福一方。”
旋风盘桓许久,方才渐渐散去。
老许返乡后,每天倒卖特产,逐渐富裕,不再以打渔为业。
后来遇见招远人,听说邬镇的土地神收礼办事,口碑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