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郎中令(掌宫廷侍卫)泠(ling)褒、黄门郎(给事于宫门之内的郎官,是皇帝近侍之臣,可传达诏令)段犹等,再次上奏说:“定陶共皇太后(哀帝祖母傅太后)、共皇后(哀帝生母丁姬)不宜再将藩国‘定陶’之名加到她们的尊号之上,车马和服装都应该和皇者至尊之号相称,并设置二千石以下官员,担任她们的官属(詹事、太仆、少府等等),而且,应该给共皇(哀帝父亲刘康)在京师设立祭庙。”
皇上将议案交给臣下们商议,群臣都顺着皇上的意思说:“母以子贵,应该立尊号以尽孝道。”唯有丞相孔光、大司马傅喜、大司空师丹认为不可。师丹说:“圣王制定礼制,取法于天地,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乱。如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为号,是母从子,妻从夫之义。如果给他们立官置吏,车马服御与太皇太后并立,那就违背了‘尊无二上’的意义了。定陶共皇的谥号之前已经确定,义不得再改。按礼制:‘父为士,子为天子,祭祀时,以天子之祭礼,但是,尸的服装,仍然穿死者生前的士服’(祭祀时,由一个人身穿死者身前衣服,代替死者受祭,这个人就称为‘尸’,表示事亡如事存,事奉亡父,就像他还活着一样),儿子不能给父亲封爵,这才是对父母的尊敬。如果过继给他人,那么,继承谁,就是谁的儿子,要为被继承人守丧三年,而对生父生母的守丧时间,反而要缩短,这是表示尊重所继承的本祖,以正统为重。孝成皇帝圣恩深远,所以为定陶共王又另外确立后嗣(在征召刘欣为太子入继大统时,特意选定刘景为刘康儿子,接续刘康香火),奉承祭祀,让共皇能够为一国之太祖,万世不毁,恩义已备。陛下既然已经继体先帝,持重大宗,承担宗庙、天地、社稷之祭祀,义不可再供奉定陶共皇,到他的祭庙里去祭祀。如今要在京师为定陶共皇立庙,让臣下去祭祀,那祭庙反而是无主的孤庙了。况且,亲尽当毁,皇帝的祭庙,数代之后,亲情已尽,就要被撤除。共皇在定陶国是始祖,千秋万代都永远祭祀。在京师立庙,那是早晚要被撤除。放弃一国太祖不堕之祀,而就无主当毁不正之礼,这并不是尊厚共皇之道!”
皇上从此不满意师丹。
华杉说:
师丹的意见非常对。哀帝执政的合法性,来源于他已经是成帝的儿子,而不再是生父、藩王刘康的儿子。现在继承刘康香火的是刘景。这才是名正言顺。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京师给刘康设庙,早晚要被撤除,这是很清楚的事。但是,傅太后要另一个名正言顺,就是她要跟太皇太后王政君平起平坐。哀帝显然是受傅太后控制。傅太后多欲又强势,她就不管那么多了。之后哀帝贬黜师丹那恶狠狠的言辞,实在不像一国之君对他做太子时的师傅说的话,倒像是傅太后的怨毒喷射了。
就在这时,有人上书说:“古代以龟甲、贝壳为货币,如今用钱,所以让人民贫穷,应该改变货币。”(人民没钱,把钱币废弃,改回用龟甲、贝壳,就都有钱了。)皇上问师丹意见,师丹说可以改。议案交给有司讨论,大家都认为钱币已经使用很久了,难以仓促改变。师丹年老,忘了他之前的意见,也跟着说不能改。
又,师丹派他的属吏代写奏章,属吏暗中留下草稿。丁氏、傅氏子弟知道了这件事,派人上书举报说:“师丹上亲启密奏,但是街上的人手里都有他的奏书。”皇上问将军和宫廷官员,都说:“忠臣不显谏,大臣奏事,不宜泄露,应该下廷尉调查!”事情交到廷尉,廷尉弹劾师丹大不敬。事情还没有处理结果,给事中、博士申咸、炔(gui)钦上书说:“师丹的经学和品行,都无与伦比,近世大臣,很少有能赶上师丹的。他由于忧国忧民的愤懑,上亲启密奏,但是没有深思远虑,让主薄执笔,以至泄露。泄露之过不在师丹本人。如果因此被贬黜,恐怕众心不服。”
皇上将申咸、炔欣二人俸禄贬了两级,下策书免去师丹职务和封爵,说:“阁下位尊任重,却心怀奸诈,迷乱国政,进退违命,言辞反覆,朕为你感到非常羞耻!因为阁下在我做太子时,曾经担任过我的师傅(太子太傅),不忍心将你移送司法,现在,请你交回大司空、高乐侯印绶,回家去吧!”
尚书令唐林上疏说:“我私底下看到了皇上罢黜大司空师丹的策书,深感痛切!君子作文,为贤者讳。师丹,论经学修养,为当世宗师;论品德,也堪称国老。曾经是皇上的师傅,又位列三公之尊位。所列的罪过,十分细微。海内之人,也没见他有什么大过。既然已经处罚了,免爵也未免太重!京师舆论,都认为应该恢复师丹的侯爵和封邑,让他每月初一、十五,还可以参加御前朝见。希望陛下裁览众心,以慰抚曾经担任皇上师傅的大臣!”
皇上听从唐林的建议,下诏,封师丹为关内侯。
皇上用杜业之言,召见朱博,起复为光禄大夫。不久,又擢升为京兆尹。冬,十月二十三日,任命朱博为大司空。
综合胡三省、柏杨注:
朱博原任后将军,因淳于长案,被宰相翟方进弹劾免职。哀帝初即位时,杜业上奏说,王氏掌权日久,薛宣、张禹祸乱朝廷,而举荐朱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