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大师何启荣

(连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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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 子

        作为“四君子”的竹,它没有牡丹的富丽、桃李的娇媚、松柏的伟岸,但它因虚心文雅的特征、高风亮节的品格受到众多人的青睐。竹,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中国一大文化。当漫步青青翠竹之下,体会竹林的深幽宁静,再浮躁的心也会趋缓而下,渐渐平静惬意起来。千百年来,随着时代的发展,竹文化也异彩纷呈,尤其竹编工艺精品百出,深受人们喜爱。

        出生于四川营山朗池镇的何启荣,用他大半生的时间,穿梭于竹林之中,用他勤劳的双手、智慧的头脑、锲而不舍的精神,硬是创造了竹编传奇。他能划竹为丝,一幅幅印在纸上的画硬是被他用细如发丝的竹丝活灵活现地编织了出来,这编出的可谓竹编艺术珍品,后来命名“何氏宫廷扇”。

        其代表作《女娲补天》,若晃眼一看,扇页薄如纸,雪白透明,一尘不染,分明是丝,手摸触感也是丝。凝神细赏,才发现竟是竹子编织,洁白的扇页上,女娲眉清目秀,扇稍一偏,女娲却又不见了,稍再一偏,女娲的优姿又以另一种光泽出现在扇页上。

        这一枝独秀,在艺术界被称为“中国竹文化百花园中一朵璀璨的奇葩”。

        后来,其新作《跨虎入山》问世,那编出的画面再现了唐朝吴彩鸾降服老虎的生动情景。受中国艺术协会的邀请,他带着“飘逸的彩鸾”和“威风凛凛的老虎”参加了2004年的“中国首届百绝群英会”。

        2004年12月29日早晨,一轮橘红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丝丝缕缕黄灿灿的光亮驱散了雾障霜凝,给笼罩在氤氲迷雾的城市高楼涂摸上了一层霞光。大街上熙熙嚷嚷的人群,更是将剩下的一层雾气驱赶得无影无踪。尽管天气寒冷,空气中夹杂着的冷风,将人们的脸一遍一遍地吹得发紫,但这寒冷很快便消失在人们兴奋好奇之中。孩子们跟着大人,一张张“茄子脸”新奇地四处观望。

        据说,这次群英会代表中国民间艺术的最高水平,不仅邀请了中国10大民间艺术家、中国10大“金剪刀”、10大“微型”艺术家等来蓉切磋技艺,还将在绝活表演中让硬气功、变脸等百种绝技在蓉亮相。

        开幕式开始了,京味“猴戏”——《大闹天宫》和上海大世界基尼斯记录保持者的颠球展示,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四川本地的绝技也不甘示弱,“引火烧身”、木偶变脸吐火、地趟刀、春秋大刀等纷纷登场。

        民间绝艺展览同样精彩纷呈,工艺大师们的作品让观众大开眼界。这些参展的作品大部分出自民间艺术大师之手,有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中国民间艺术家”称号的作品,云集了中国民间艺术最高奖“山花奖”和中国工艺美术最高奖“百花奖”获得者也为此次群英会精心制作了3张川剧脸谱,色彩艳丽,极具观赏性。

      “盛宴”之中,“何氏宫廷扇”亮相。画面中的吴彩鸾骑着老虎仿佛阔步而出,让寒风中慕名而来的观众无不惊叹,久久陶醉其间不愿离去。这把名为《跨虎如山》的宝扇制作历时8个月,用细如发丝的3500条竹丝编成,形状呈不规则的椭圆行,两端大小不等,周长约90厘米,扇把选用蜀北地区3—5岁质地坚硬的黄牛角制作而成,与扇面交相辉映,配上艳丽的精丝穗子,看上去十分玲珑雅致。扇中画面若隐若现,仿佛犹抱着琵琶半遮着面。最终,这让人称奇的艺术珍品在此次盛会中获得金奖,也让众人的目光定格在了这位民间艺术大师何启荣身上。

      之后,众多记者和艺术家打听到他家住址,络绎不绝奔向营山朗池镇天平村,去欣赏何启荣的编织绝活,甚至有的在他家停留十天半月。白天,他们亲眼目睹何大师如何选竹、破竹、划块、去纤、划条、蒸煮、晾干、刮薄、剖细的过程。

        夜晚,是观赏宝扇的最佳时间。打开日光灯,将扇子放在桌面上,让扇与桌面构成30°的倾斜角,站离扇约一米远,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将看到两副各具情态的画面,整个画面动中有静,静中求动,栩栩如生。再走近,正视扇的平面,画面荡然无存。再看整个扇页,雪白透明,密如细绢,薄如蝉翼,皎如菱荷,细腻绵密,实在是一种美的享受。

        那时,他参加大大小小的展览已上百次,翻开他的《速写本》,里面全是名家给他的题词:

“巧手编织宫廷扇,此人胜过活神仙”;

“竹编神韵,巧夺天工”;

“竹编工艺,民间一绝”;

“能编到每平方寸400根竹丝,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精细的竹编。人物、动物生动,实属竹编中的精品”……

        人们不知道,名家赞扬的背后,掩藏着多少辛酸。

        何启荣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在那个年代,为了摆脱贫穷,农民都是起早贪黑,干农活,一心养家糊口,或者下海做生意,做着富人的梦。而他在那样窘困的日子里,没有好好地耕耘他的土地或者做生意挣钱,却成了一位让大家尊重的民间艺术大师。这让人匪夷所思。

        他常常将自己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坐在一方桌旁边,桌上放着三把不同规格的小刀,然后从一堆篾条中选出一根,用小刀不停地刮,直到把那篾条刮得如发丝一样细的竹丝,每一根竹丝都同等的细。他说,必须要耐心慢慢地刮,竹丝才有光泽度。然后用这些竹丝编织不同的图案。这些年,他不停地创作了很多精品,都被名家收藏。一外出展览,都会拿回一个“金奖”。

        其实,他更希望的,就是这一绝活得到传承,但更多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是很想学,但是我们要养家,没时间学哟!精力不够呢!”他们不知道,这些年,何启荣是怎么从一个农民成功地走上了艺术之路。在一次全家团聚之时,何启荣给他的儿女谈起了他的竹编之路,慢慢地陷入他50年前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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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锅饭吃得辘辘饥肠

        他本应该是很幸福的,他的父亲不但会作诗绘画,擅长书法,还是一位远近闻名的中医。父亲为人随和,即使在寒风凛冽的深夜,有人找上门,都会立即起身,提着马灯到病人家给病人医治。那时他家条件也还富裕,父亲两兄弟还未分家。母亲勤劳善良,父亲挣回的钱,全交给大伯和大婶,由大伯大婶计划开资,整个大家庭其乐融融。只是这幸福时光太短暂,转瞬即逝。父亲被国民党抓去做壮丁,三年后逃回家时,已经瘦骨嶙峋,精神涣散,39岁英年之时便撒手西去。最初和睦的一个大家庭,这时分崩离析。大伯一家人吵着要分家,母亲只好带着三个儿子,在一个小湾找了一块空地,搭起了一座茅草房住下,而他刚好满一周岁。

        他对生活开始记忆,大概六岁时,模糊地记得母亲砸烂了家里的小锅,高高兴兴地送到生产大队,从那以后,一家人每天三顿的伙食,都在生产队食堂。

        那是一个微凉的秋天,天还没亮,他听见屋外发出“唰——唰——”的声音,知道母亲已经在为孩子们洗昨天换下的衣服了。对他来说,那熟悉的“唰——唰——”声格外亲切。他们兄弟仨虽然没衣服穿,但母亲总是想法给他们换下洗得干干净净,他大哥的衣服已是补丁加补丁,但是那些补丁始终很干净整洁,母亲说人穷志不穷,爱卫生是做人最基本的。

        听见声音,他立即从黑暗中摸索起来,天边已出现暗暗的鱼肚白,门前田边才栽的一棵小树,或许在怀恋它才离开的故土,孤零零地站立着感受无边的寂寞。比田低一梯的堰塘,静静的,像在等待黎明的到来,塘里的鱼儿,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高兴得一个空中翻跳,“哐嘡”一声又落回水里。秋天的早晨,丝丝凉风拂面,拂过臂膀,洒下一股微凉的秋意。他蜷缩在门槛边坐着,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望着她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前一个大盆,盆中一块搓衣板,母亲身子微微前倾,把衣服放搓衣板上,快速而有力地刷着。在这静寂的黎明中,那“唰唰唰”的声音特别响亮,传得好远好远……

        父亲离世后,母亲接过重担,扛起了这个家。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在母亲小时候,长辈给她裹脚时,她怕痛,裹了两天,她就嚷嚷要拆。她是最小的女儿,父母疼爱,既然不裹,就由了她吧!但她哪里知道,她的那双让世人无法接受的大脚,后来支撑起了生活、家庭的重负。在春暖花开的时节里,凭着那双皮实的大脚,她才能稳稳当当地在生产队的田里插秧;在阳光肆意如火烧的季节,靠着那双胜过男人的大脚,她在生产队的田里扛着谷子奔走;在落叶缤纷、树木萧条的秋天,迈着那双长满老茧的大脚,她挑着大筐红薯跟时间赛跑;在雨雪纷飞的冬天,跺着那双冻得通红的大脚,她在生产队的土里照顾着种植的各种蔬菜……

        远处传来了狗叫声,门前的田埂上有人影晃动着,并传来咳嗽的声音,人们陆陆续续地起床开始到地里干活去了。干完活,一起去公社食堂,他们一家四口常常坐在墙边的一张小矮桌边。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食堂,排好队等着张大婶打饭。张大婶做事麻利又公平,打饭时严格把细,两个人一小瓢稀饭。她常常张开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即使闭着嘴,两颗大门牙也毫不害羞地伸出它的头,给众人示威一般。她的皮肤呈土灰色,眼角的皱纹扩展开去形成一个扇形,也许是爱笑的原因吧,所以看上去比较柔和。她一边给村民打饭,一边说:“今天煮的苕叶儿稀饭哟,香喷喷的,我洗那苕叶儿费了不少力才洗干净的哟!”王大叔说:“张姐辛苦了,张姐做的饭就是香啊,我们吃了都不饿。”这下,张大婶那两颗门牙毫无掩饰地全跳出来,露得极为彻底和招摇。

        母亲把苕叶儿稀饭端到桌子上,他用筷子搅动了一下,一如既往地,这个季节的早饭:几片苕叶儿,加几十颗饭粒。两个哥哥三下五除二全喝得精光。食堂里打饭有两种选择,一是两勺干点的米饭,二是一碗稍多的叶儿稀饭汤,但是两个哥哥已经十来岁了,两勺饭是远远不够的,为了顾全大局,母亲决定他们选择叶儿稀饭汤。只是这烫喝下肚,顶多一个小时,肚子又“咕咕”地发出饿的信号了。这时母亲和社员们都在坡上忙活,他就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在地里挖茅草根,拿到田里,洗净后,用力地嚼着,那味道甜甜的,于是茅草根也被拿来充饥。但有一次,和他一起玩耍的二娃突然流出很多鼻血,才知道是茅草根吃太多的原因。茅草根吃不了,那找什么呢?肚子再一次“咕咕”地吵着。

      其他的野菜,早就被挖光了,兄弟三人跑了好几片山,也没有看见野菜的影子,不论是田埂上,还是山坡上,到处都被挖得光光的,犹如黄土高原,裸露出它自然的肌肤,露得十分透彻。

        大哥做了一个残忍的决定,那就是带着两个弟弟去刮树皮,他说:“这个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为主。”这个季节里,桐麻树皮和枇杷树皮都是不错的选择,他们先用刀将皮划开一条口子,顺着口子将皮拔下,背回家,将树皮砍成小节,晾干之后,放碓窝里先冲细,用石磨磨成面,然后用筛子将胃不容易消化的树筋筛掉,留下的树皮粉做成馍。为了冬天能够安然度过,母亲吩咐二哥带着他到生产队的地里去捡拾掉在土里的黄苕叶,混合着苕地里的杂草,背回家洗干净,晒干后做成咸菜。这样,树皮馍馍和苕叶咸菜终于解决了兄弟仨的痨肠寡肚。

        饭后,他们玩耍的地方,便是屋后的竹林。躺在满是枯干竹叶的地上,看着绚丽的天。阳光温柔地从竹子的空隙中,洒下点点金黄,如夏天灿烂星空里的满天星星,风吹来,这些星星随树缝的变动而晃动着,扭动着,姿态万千,变幻多端。二哥回去拿刀砍倒一根竹子,教他将竹筒做成吹哨,弾枪和水枪,竹林里便喧闹一阵。

        竹林,成为他儿时的乐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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