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墟之于苗家男女,一如茶铺之于蜀人。
——题记
苗家人男女老少都爱赶墟场,每逢苗乡小镇赶集,十里八乡的人们就像过隆重的节日一样,不管有事无事,也不管家里有无需要添置的物品,亦或有无需要兜售的农产品,都会放下手中的农活,说什么也要去小镇上赶趟集。
苗寨赶墟是苗族人的一种习惯沿习,是一种民俗延续,更是一种文化情结。这情结,在去之前的那种期盼,在山间徒步赶路时的憧憬,亦或在集市上人山人海和琳琅满目货品的热闹画面中……
也许也是个苗家乡下人的缘故,对苗寨赶墟有一种特殊的情结。这是一种让人愉悦的诗意生活,浸入心脾、无法言喻。
“看哪样书来?张的果子认真,和你港话呢!都冒理我,果子一脸严肃做哪样?”晚上十点左右,妻子端来一满盘热气腾腾的水,一边放着木盆一边跟我说。
“哦,沈从文的《湘行散记》”,正入神的我,随口而说。
“明天周日,镇上赶场。儿子这个星期上课,我两个早上赶场去。好久冒呷吃油香粑粑,想到还真有点馋了。沈从文、黄永玉的文章里写有油香粑粑吧……”妻子把一双脚泡进木脚盆的热水里,满脸憧憬地看着我说。
苗族青年男女一直以来都是自由恋爱的,两人相处情投意合后,便可缔结连理,结为夫妻。和妻子相识相恋的那些日子,正好我在小镇的一所小学里教书。我俩常常在苗寨里的好个小镇上赶集。
小镇上的油香粑粑,米豆腐,灯盏窝,爆米花,香葵花籽……那时,妻子每每到镇上赶墟,都要尝个遍。也许是怀旧情节吧,妻子这时如当年那个怀春的少女般的可爱。
“嗯,明天周末,买点寨子里村民自己散养的新鲜鸡蛋,给女儿留着些,她下周可能回来。哦,我和儿子喜欢呷鸭蛋,多买些点鸭蛋,中午就炒给我和儿子呷……”
多年来,我离开三尺讲台后到机关上班,白加黑、五加二成了常态,经常顾不上她和孩子,妻子一个人默默地操持这个家,照顾父母和孩子。
小镇赶集,把我俩带进美好的回忆。少来夫妻老来伴,夫妻才是携手相伴一辈子的红颜知己。今年换了新单位,杂事琐事少了些。正好这个周末没啥事,也想好好陪陪她说说话,逛逛街、赶赶集。
“你晓得嘛,上一场我发现镇上还有条好长的用青石块铺的岩板路小巷子,卖好多好东西,都是村里面来的地地道道乡里好东西,哪样都有,那天我哪都想买!冒是城里菜市场或者超市那些大棚菜、饲料鸡鸭、饲料蛋……”一说到赶集,妻子便喋喋不休起来,一如个孩子,一脸灿烂。
“明天带我去看看,我也冒晓得那个岩板路巷子赶场有卖东西的,以为赶场就是在街上的那条马路上!”
“那条岩板路,才是我们苗家乡里人卖东西的地方,东西又便宜又好,青菜白菜不打农药,鸡鸭鱼从田里捉巴来的,猪、牛、羊都是坡上放的。街上马路两边是外地来生意客,那东西不好,鸡鸭是圈养喂饲料的,长得快不好呷!”
“确实,还是我们乡里人种养出来的东西好呷又健康!明天我两个早点去,要不人家买完了!”
“好哩,我两个好久冒采一起赶场了吧,我们先到那岩板路口口线(入口处)地方买些油香粑粑当早饭呷,好多人讲那个老婆婆炸的油香粑粑、灯盏窝最好呷……”妻子看着我,一脸开心地笑着说。
说起赶集,我和妻子的话闸子打开了,一起回忆起小时候对赶集的那份憧憬。
小时候,苗乡里通公路的村寨屈指可数,但凡有公路的村寨,那是让人多么羡慕哪!
我俩小时候都常常跑到村里的山顶最高处,遥望远处别的村寨里公路,每看到一辆汽车通过,都要看到汽车消失到大山深处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大多数苗乡的村寨到镇上墟场,近则二、三公里,远则十余公里。但每逢赶集日,苗家人爬山涉水,徒步一两个小时,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一路乐呵呵的相互打招呼,家长里短地聊个没完,满脸洋溢着快乐。
我和妻子都是生于偏远的山寨里。寨子离镇小墟场都是十余公里,寨子到镇上没有公路,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盘旋又盘旋的山间小路。
小时候,吃饱穿暖是一种奢望,央求父母带去镇里赶趟集更是一种奢望。那些日子,都渴盼能去镇上赶上一场。尽管一年到头都是盼望一次,失望一次,失望又再盼望。
而今想去赶场就去赶场,真好!长大了,村里都修通了公路。自己成了家,住进了县城。虽然县城物品啥也不缺,想啥有啥。但每每再去那苗乡小镇赶集,也一样充满期待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