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厅顶上那个大喇叭报出一串嘈杂的数字后,我机械地拉开了通往月台的门,再解开隔离带,拿起桌上的剪刀,开始我今天第九个窗口的检票工作,这工作,又累人,又烦人,唉,还不是迫于生计。
沉闷的大厅一下又活跃起来,要上车的人们一窝蜂冲过来,都把票伸到我的鼻子底下,吵吵嚷嚷。
“排好队!”我不耐烦地吼着,“没有秩序,不检票!”
人们排成了一个歪斜的长队,于是我没好气地夺过第一个旅客手中的车票,剪去一个角,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我懒得抬头了,伸手接过票,剪上一刀,再递还回去,我的整个身体如机器般运转着,强忍着心中的厌烦,天气有些闷热,更加剧了我的焦躁。
再伸手时已不见了票,人都走完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要关上月台门了,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同志,同志!等一下!”
我懒懒的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老先生,他年近半百,头发像被打理过,却又乱了几丝,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拎了一个公文包,身穿得体的白衬衫,衣摆上却甩了几点污渍。他正喘着粗气,很疲惫的样子。
“票?”我又拿起了剪刀。
“同志,我来不及买票了,我,我能不能上车补票呢?”他面带尴尬的笑,问道。
“对不起,上面有规定,不行。”我先是有些惊讶,又立即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检票员,什么旅客没见过呢?
他有点急了,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同志,我要去给学员上课,很急……我是大学副教授,我有工作证,”他从包中掏出一张证件,“有我照片的,要不,我把工作证押在你这儿,给我留一张票的钱,剩下的钱也押在你这儿,让我上车吧!求求你同志!”
他是老师。我一向敬重老师,况且他还很有诚意,不像是骗人的,他还是去帮助学生的……
这时,我脑海中浮现出了火车规定第二条:没有票的人禁止上车。
“对不起,先生,我们有规定,规定就是规定,我也是来打工的,我不能违反规定。”
“同志,你就破个例吧,我真的是有急事!”老先生近乎哀求地看着我。
有急事,有急事的人,我见得多了,有要回家过年的,有要去开会的,有马上就要迟到的,都不曾过这扇门。
“不行。”我坚决的说。
老先生焦急的望着我,见我无动于衷,竟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嘴唇颤抖着,嗫嚅道:“让我过去吧……”眼睛里竟冒出了细小的泪花。大厅里,月台上的人都纷纷侧目,无数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人们围了过来,交头接耳着了解这儿发生了什么。我的脸红得发烫,这时,几个人开始嚷嚷,让他进去!别跪着了!……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规定呢?原则呢?我眼睁睁得看着老先生慢慢站了起来,拿起了公文包,瞪了我一眼,匆匆走进了月台,而我,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拉上隔离带,拿起剪刀,赶往下一个窗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