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阿叔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阿叔的笑脸,他留着一个整齐的寸头,穿着公司所发的淡蓝色工装,只要我们叫一声“阿叔”,他“诶”答应一声,很快就出现在跟前。那时候没有什么对讲机,我们叫他只是叫“阿叔”,熟悉了之后就带着他的姓叫,一起工作了几年,后来才知道这姓竟然都是错的。原本记住的名字也不对,但他的本名又没有办法记住,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名字的阿叔了。

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是错的呢?那时新冠期间,每一个人每一天都要做核酸,看自己的核酸码,那时才发现阿叔原来不是叫那个留给我们的名字。为什么会这样,大概率是因为他本身的年纪太大,才借用别人的身份在这里上班。我算了一下他的年纪,大概快有七十岁了,想一想他平时和我们一起搬抬病人,他出力气最大,有时候推着那些老人,说起来那些老人还没有他老呢。这让我有一些后怕,他这么大年纪,还做着这样的重体力活,对谁来说,都很危险啊。

然而在不知道这一点之前,我们都认为这个阿叔是很能干的。除了一起出救护车搬运病人,不出车的时候,科室的病人检查,标本运送,申领物品,都是由他负责,总之一切跑腿的活,差不多都是他包揽了,而且从无怨言。一大堆物品申领回来,他还分门别类帮忙放好,这一点是很难得的。科室同事要递交资料,复印文件也让他代劳,他也帮着做好。

过年的时候,还给我们护士发红包。我们都觉得过意不去,理应我们给他发才对,科室没有这样的习惯,也就没有发,他说:他年纪长,应该给我们发红包。我想这是因为他并不把钱看得那么重,才会这样做的,一般阿叔阿姨觉得自己的工资不高,医生护士怎么着收入也高一点,断然不会像他那样做的。

阿叔上班并没有给他预留吃饭时间,总是有什么活就要叫他马上就要去做,很多次我看到他正吃着饭,只好把盒饭盖子一盖,那饭盒并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个玻璃饭盒,白色的塑料盖子,是每天从家里带饭过来吃的。有几次要出车,他准备带着盒饭在车上吃,被领导说了一顿。然而他的确是没有吃饭的时间的。

阿叔还写一手好字,他带着眼镜,把纸放在凳子上,认认真真写了几页,拿给我们看,字迹是很工整的,内容大概是向他们领导反应他们工作中种种不公平的事。他说要给领导看看,不知道后续如何,看起来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阿叔也并不全是优点,他喜欢喝酒,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点。医生说总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我竟没有留意到,只不过看到他有时候的确也发脾气。有一天非要跟保安队长打架,我们科主任看到他们大声争吵,都走过去抱住他,还是劝不住,最终是没有打起来,但引得病人都侧目看他。其实也不是多么大的事情,我很难想到平时他总是那么和气,何以大发脾气。医生说他是喝了酒发酒疯,继而说他喝了酒走路都走不稳,怎么上班。

我想他的工作一直以来是很出色的,并不能因为喝酒全部抹杀掉。但的确年纪大了,不太适合做这个工作。终于他走了,不在我们科室做了。但我还记得他,毕竟一起工作了那么久。有一天送病人去其他科室,仿佛又看见了这个阿叔。难道他又到别的科室去做卫生了?然而他没有看我一眼,也许是我看错了。一个人不管在什么岗位,只要用心地做了,都会给别人留下印象。我至今还记得这个阿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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