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的深夜，江落川开着跑车驶过城郊山路，酒精还在神经里灼烧——两小时前，他刚在越洋电话里被父亲用“扶不起的废物”骂到挂断。雨刷器徒劳地扫着视线，前方突然传来刺耳的撞击声，他猛踩刹车，透过雨幕看见一辆侧翻的轿车，驾驶座上的人额头渗着血，侧脸轮廓却让他瞬间清醒：是顾温。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江落川心里三年。三年前那场地震，他跟着父母在国外避灾，顾温却在废墟里扒了三天三夜，最终只找到父母的遗体，而后来江落川偶然发现，父母公司当年为了赶工期，偷换了顾温家所在小区的建筑材料，才让那栋楼在地震中最先坍塌。他没敢说，只看着顾温从当年的少年变成如今冷硬的法医，每次在行业酒会上遇见，对方看他的眼神都像淬了冰，仿佛早知道他是“帮凶”的儿子。
江落川攥着方向盘的手在抖，理智喊着“别管”，可看着顾温试图推开车门却因手臂骨折痛得皱眉的样子，他还是撑着伞冲了过去。顾温认出他时，眼里的震惊很快变成嘲讽：“江少爷怎么会屈尊管我这种人的死活？”江落川没接话，只将人半扶半抱塞进副驾，雨水混着顾温额角的血，滴在他昂贵的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
送顾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手臂骨折需要静养，且顾温独居，术后没人照顾。江落川鬼使神差地开口：“去我那住吧，我家有空房间。”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那栋别墅是父母留下的“牢笼”，空旷得能听见回声，他从没让任何人踏进去过。顾温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扯着嘴角答应：“也好，省得欠别人人情。”
同居的日子从尴尬开始。顾温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家居服，即使手臂吊在胸前，也会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清晨雷打不动地坐在客厅看专业书，偶尔抬头撞见江落川熬夜后的黑眼圈，只会丢过来一句“别把酒精当水喝，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江落川起初觉得刺耳，直到有次他宿醉醒来，发现餐桌上放着温好的粥和醒酒药，碗底压着张便签，字迹凌厉：“胃药在玄关抽屉，自己拿。”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江落川在书房翻找旧相册，不小心碰掉了书架顶层的箱子，里面掉出一沓泛黄的病历和照片——是顾温的。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破旧的老房子前，笑得露出虎牙，可病历上的记录却触目惊心：“长期遭受邻里霸凌，多处软组织挫伤，伴有轻度抑郁倾向”。还有一张被折得边角起皱的纸条，是顾温写给去世父母的：“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可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丢下我的……”江落川攥着纸条，突然明白顾温的冷硬不是天生，是被生活磨出来的铠甲。
那天晚上，他没像往常一样喝酒，而是煮了两碗面，端到顾温面前：“我看了你的东西，对不起。”顾温的筷子顿了顿，沉默很久才开口：“没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了。”可江落川看见他垂着眼帘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极了照片里那个孤单的少年。
顾温也在慢慢剥开江落川的外壳。有次江落川发烧到意识模糊，嘴里反复念着“爸，妈，我不是废物”，顾温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声说：“你不是废物，只是他们没看见你的好。”后来江落川清醒后，顾温没提那晚的事，却会在他对着父母的照片发呆时，递过来一杯热牛奶：“别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真正戳破窗户纸，是在一个飘雪的夜晚。两人坐在客厅看电影，屏幕里的主角在废墟里寻找亲人，顾温突然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父母偷换材料的事。”江落川的身体瞬间僵住，顾温却继续说：“我查了三年，可每次看见你像个刺猬一样对着全世界，又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江落川转头看他，窗外的雪落在玻璃上，映着顾温认真的眼神，他突然伸手，握住了顾温没受伤的那只手：“顾温，我们别再抱着过去了，好不好？”
顾温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反握住他的，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那天晚上，他们没说更多的话，只是靠在一起看完了电影。第二天清晨，江落川醒来时，发现顾温在厨房做早餐，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柔和了他一贯冷硬的轮廓。江落川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顾温，以后我们一起过吧。”
顾温转过身，伸手擦掉他嘴角的面包屑，眼里带着少见的温柔：“好。”
他们开始一起规划未来：顾温说想攒钱开一家小型法医工作室，江落川说可以帮他找场地；江落川说想重新学设计，顾温就帮他整理资料，陪他去报班。偶尔提起过去，江落川会主动给父母发消息，说自己过得很好，不再期待他们的认可；顾温也会拿出父母的照片，跟江落川讲小时候的趣事，语气里少了悲伤，多了释然。
春天来临时，江落川在别墅的院子里种了一片向日葵。顾温问他为什么种这个，他笑着说：“以前总觉得自己活在阴影里，现在想跟着光走。”顾温蹲下身，帮他扶正幼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相视而笑。远处的阳光洒下来，把两个并肩的身影拉得很长，那些过去的伤痛、不安和仇恨，都在这一刻，变成了彼此救赎的微光。他们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更多困难，但握着彼此的手，就有了走向光明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