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前一段,讲海昏侯刘贺,讲霍光家族,结局都比较惨,让人看得郁闷,今天讲个善终的,给大家排解一下哈。
张安世的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酷吏张汤。前115年,十一月(十月为岁首),御史大夫张汤自杀。张汤是酷吏,但不是贪官,死时家产不超过五百金,都是自己的俸禄和武帝刘彻的赏赐,没有其他的产业。张汤的兄弟和儿子们想厚葬,他母亲说,张汤是天子的大臣,遭受恶言诬告而死,干什么要厚葬!于是就用牛车拉着棺材,没有外椁(棺椁,是指棺材和套棺,套棺是套在棺材外的大棺。此处,应是表明张汤薄葬,棺材连外椁都没有。椁读如果)。刘彻听说后,说,没有这样的老娘,怎么能生出张汤这样的儿子!于是穷究此案,杀了三个长史,逼得宰相庄青翟自杀,算是为张汤报了仇(详见拙文《酷吏没有好下场——张汤之死》)。刘彻怜惜张汤,于是提拔他的儿子张安世。
张安世少年时即担任郎官,供职尚书(宫廷事务署),特别能吃苦,特别爱学习,从来不休假,基本上长年处于“五加二”和“白加黑”的工作状态。有一次,刘彻巡幸河东郡(山西省夏县),丢了三箱子书,问谁谁不知道书中写了什么,只有张安世记得,然后凭着记忆把书的内容记录下来。后来宫里又购得那些书,发现张安世完全正确。刘彻发现张安世是个人才啊,于是提升为尚书令(宫廷秘书长),迁光禄大夫(特级国务官)。
前87年,刘彻逝世,昭帝刘弗陵继位,大将军霍光执政,由于张安世忠厚,霍光对他十分器重,奏请担任右将军、光禄勋(宫廷禁卫官司令),这一干就是十三年,被封为富平侯。
前74年,刘弗陵逝世。张安世以车骑将军身份,协助霍光立昌邑王为帝,旋又废之,再立宣帝刘病已。前73年初,刘病已褒奖大臣,下诏说,奖有德,赏有功,是古今的通义;车骑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张安世,宿卫忠正,宣扬皇帝恩德,勤劳国事,恪守本职,遵守道义,维护宗庙,功劳次于大将军霍光,加封一万零六百户。
张安世的儿子张千秋、张延寿、张彭祖,都是中郎将侍中。
柏杨先生注:中指宫中,表示可以入宫。好像清朝的“行走”,“行走”不是官位,部长不能擅自前去的地方,一个小职员如果加上“行走”,就可以去。勉强分,侍中是随从皇帝,在皇帝身旁服役、端茶、点灯、痰盂、提尿壶。给事中,则不能亲近皇帝,而只能到皇宫内指定的地方处理公务。二者既是加官,大多数都有一个本职。如果没有这个加官,他就不能进宫,更无缘参与机要事务。
前68年,三月,大将军霍光去世。不久,御史大夫魏相密奏刘病已说,国家新失大将军,陛下最好擢升有功的高官接替,不要空悬大位,以免争权。车骑将军张安世侍奉孝武帝三十余年,忠信谨慎,勤劳政事,我觉得可以升他为大将军,但不要再兼光禄勋事,张安世的儿子张延寿,稳重厚道,可以任光禄勋。
刘病已正打算如此任命,张安世听说后,专门求见,摘下帽子,叩头不止,说,皇上啊,如今大将军去了,老臣我的能力水平差得太远,这个位子,我坐不了啊,请皇上你开恩,让老臣多活几天吧。
刘病已笑了,说,老张啊,你别太过谦虚,这个位子你干不了,哪个能干!
张安世坚持不干,刘病已坚持让他干。你来我往,各退一步,刘病已没让张安世任大将军,而是拜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前67年,八月十四日,刘病已又改任张安世为卫将军(首都卫戍司令),兼未央卫尉、长乐卫尉,城防部队、北军(野战军),都归张安世统御。
衣赐履说:卫将军地位比车骑将军低,改任张安世为卫将军,我想并不是降职,而是让他直接掌管未央宫、长乐宫安保,以及首都安全,这是防范霍光家人可能谋反的措施。
当时霍光之子霍禹为右将军,刘病已也任霍禹为大司马,撤去右将军屯兵,用官号虚尊其位,但实际上削了霍禹的兵权。前66年,霍家谋反,被夷宗族。张安世有个孙女叫张敬,嫁给了霍家一个远亲,按律也应当连坐被诛。张安世心疼孙女,但又不敢向刘病已求情,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刘病已见张安世几天不见,瘦弱憔悴,就向左右询问,有人汇报了情况,刘病已立即赦免了张敬,以安慰老张同志。张安世就是张安世,受到如此恩宠,内心更加惶恐不安。他掌管国家政权,以谨慎周密著称。每定大政,和刘病已商量好之后,立即称病回家,听到诏令,就假装非常吃惊,专门派人到宰相府去询问,你们定了什么政策?因此,虽然大政都出自张安世之手,但朝廷大臣都不知道张安世曾参与制定。
衣赐履说:这一时期,御史大夫魏相升任宰相。此处很有些嚼头儿。张安世制定大政,又不让朝臣知道,这是为什么呢?我也不十分确定,哈哈,各位亲们,咱们评论里可以探讨。
张安世曾经推荐一个官员任职,那人前来道谢,张安世说,为朝廷举荐贤能,是大臣的责任,岂有私谢之理?从此与那人断绝来往。有一个郎官觉得自己功劳很大,却老是升不了职,张安世说,你的功劳,天子当然知道;做臣子的,哪有自夸自的道理!坚决拒绝提升此人。可是不久这个郎官却得到升迁。幕府长史调任他职(将军的办事机构称为幕府,幕府长史大约为幕府的秘书长),临行前,张安世向他征求自己有何过失。长史说,将军你是天子的股肱之臣,而你却从不推荐手下升迁,大家都在讥笑你呢。
张安世说,当今的天子聪明睿智,臣子们哪个贤能哪个愚笨,皇上都跟明镜似的,哪里需要我去举荐?
衣赐履说:这一段的记述,主要是说明张安世经常推荐手下升职,但是自己却从不承认。
当初,张安世的老哥张贺得宠于卫太子刘据,刘据兵变失败,宾客都被诛杀,张安世为张贺上书,张贺被免死罪处以宫刑,担任了掖庭令(宫廷事务总管)。当时,刘病已作为皇曾孙(刘彻的曾孙)收养在掖庭。张贺伤感卫太子无罪而遭诛灭,于是对卫太子的这棵独苗(刘病已是刘据的孙子),倾心照顾,恩情深重。到刘病已长大,张贺亲自教他念书,自己出聘礼为他娶了媳妇儿(后来的许皇后)。张贺向老弟张安世称赞刘病已,张安世则立即制止,认为少主(昭帝刘弗陵)在位,不应称赞曾孙。到刘病已继位时,张贺已经去世。刘病已对张安世说,当初掖庭令称赞我,老张你及时阻止,你做得是对的。
衣赐履说:我对刘病已的佩服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前64年,刘病已追念张贺,想追封他为恩德侯,设守冢二百家。张贺只有一个儿子,早夭,就让张安世的小儿子张彭祖当张贺养子。张彭祖少时与刘病已一块儿学习,刘病已打算封赏他,便先赐关内侯。张安世坚持推辞封赏,又要求减少守冢户数,不断与刘病已讨价还价,从二百户一直减到三十户。最后,刘病已火儿了,说,老张,我特么是赏给掖庭令张贺的,又不是赏你,你这么较劲干什么!张安世这才停止,不敢再说什么。前63年,刘病已下诏封侍中关内侯张彭祖为阳都侯,追封张贺为阳都哀侯。
张贺还有一个孤孙张霸,才七岁,拜为散骑(护从顾问)中郎将(皇家警卫指挥官),封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父子都封侯爵,张安世越发感觉不爽,官爵推不掉,那就坚决辞去俸禄。刘病已下诏大司农(农林部)都内(总库)把张安世应得的俸禄,以“无名钱”储存,后来累计到一百万左右。
张安世内心依然恐惧不安,就替儿子张延寿请求外出补官,刘病已任其为北地郡(甘肃省庆阳县西北马岭镇)太守。一年多后,刘病已怜悯张安世年老,又将张延寿召回长安,担任尚书(宫廷秘书署)左曹(东厢主管)兼太仆(交通部长)。
前62年,张安世生病,上疏要把爵位归还,乞求骸骨归故里。刘病已说,老张啊,你年纪大了生病,我心甚痛。现在,你虽然不能再办具体事,但你是先帝的大臣,明晓治乱之道,这是我所不及的,为何伤感而上书归还卫将军、富平侯的印信呢?你这么干,是逼着我忘记故旧啊,岂是我的愿望!我希望,老张你要好好吃饭,要听医生的话,赶紧好起来,继续帮我治理国家。
于是,张安世又强起办事,到秋季去世。刘病已赠印绶,送来轻车甲士,谥号敬侯,子延寿嗣爵位。
衣赐履说:读完张安世,真感到,霍光要有张安世一半谨慎,也未必会被诛族啊。《汉书·张安世传》里还讲,宣帝刘病已,对大将军霍光是既尊敬又害怕,但是对张安世却从心底里感觉亲切;对张安世,有什么都说,对霍光,则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