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这是故事的开头,亦是故事的结尾。一个是旧上海名门望族的小姐,一个是旅居英伦的浪子。他们的故事不长,但足以摄住人心。
白流苏,二十八岁,是白公馆里排名第六的小姐,七八年前因家暴原因离过婚,没了夫家,家里的哥哥嫂子们便处处挤兑她,花她的钱,更不指望她再嫁。范柳原,三十二岁,富商华侨的私生子,父母双亡,吃过一些苦才获得继承权,从小在英国长大,放荡不羁,八年前才回中国。像世间许多潸然泪下、轰轰烈烈的爱情一样,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相遇也纯属偶然。本来媒人是要把范柳原介绍给白流苏的七妹的,但双方见面那天,她陪着妹妹一起去了。范柳原邀请她们去跳舞场,七妹不会跳舞,他便邀请流苏跳。跳舞一向是让男女之间萌生爱意的很好的社交方式,女方可以感受男方宽大手掌的温度和触手可及的呼吸,男方可以低头看女方泛着微光的羞涩的脸,暧昧的音乐与微妙的气氛融为一体,于是产生了妙不可言的情感。
至此分别,范柳原回香港去了。他因思念白流苏,便假借他人名义请流苏到香港游玩。“他每天伴着她到处跑,什么都玩到了,电影、广东戏、赌场、格罗士大饭店、思豪酒店、青鸟咖啡馆、印度绸缎庄、九龙的四川菜……晚上他们常常出去散步,直至深夜。”流苏在香港享受到了柳原给她的各种浪漫,柳原也因她的快乐而快乐。但彼此都没有戳破那层纸,因为双方都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爱他(她)。
在这样的暧昧中,范柳原有一天告诉白流苏,他要去英国,让她等上个一年半载,他也就回来了。然而未来是不确定的,如果他真去了英国,他会信守诺言回来吗?回来之后他还会对她留有那份情感吗?那些都书中都是没有说的。要靠我们读者自己去猜测。在我看来,如果范柳原真去英国了,他很可能会把白流苏抛之脑后。书中提到,“他在年轻的时候受了些刺激,渐渐的就往放浪的一条路上走,嫖赌吃喝,样样都来,独独无意于家庭幸福。”可见范柳原始终有颗浪子的心,他的心是不肯安定的,不然怎么三十二岁还是独身呢。他顶多与白流苏只在香港真正相处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的爱守得住他的心么?与一个女子这样匆匆的聚了又散了,这样的故事,在他以往的生命里想必是常有的吧。如果他真去了英国,他和她的故事就结束了。
然而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香港沦陷,前一日傍晚出发去英国的船只还未驶出港口便被迫返回。范柳原没有走成,他又重新陪伴在流苏身边,但这一次,没有了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日子,有的只是不断落下的炸弹、满眼的断壁残垣、和艰难困苦胆战心惊的生活。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的活个十年八年。”他们在报上登了结婚启事,简单的结为了连理。
香港还未沦陷之前,范柳原曾对白流苏说过这样的话:“生死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偏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做的了主似的。”那个时候白流苏不理解,生和死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好像是件很远的事。然而当和平远去,战乱到来,生和死都是一瞬间的事,她才感到一丝恐怖,才更珍惜眼前人。他亦是。这个时候他们是患难与共的,他们真切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是多么不易,他们这个时候才真正恋爱起来,范柳原感叹他们之前的生活“我们那个时候太忙着谈恋爱,哪里还有工夫恋爱。”这句话似乎自相矛盾,难以理解,但是却很富有哲学意味,患难是爱情的试金石,真正相爱的人会在患难与共中爱的更深切。不够相爱的人则会因为灾难而分崩离析。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城市颠覆了。”
这便是倾城之恋。
我是很憧憬这样的爱情的,我期待上天巧妙的安排一场苦难让我与他相遇,在患难与共中收获真正的爱情,像梁山泊与祝英台,像白娘子和许仙。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兵荒马乱的时代,或三国,或民国,去体验战乱时期的爱情。我们喜欢轰轰烈烈的故事,喜欢曲曲折折的故事,而这些都是需要磨难的。现代社会,许多爱情太过平淡,容易消失,那是因为它们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我推崇患难与共的爱情,爱情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只有经过苦难的打磨,才能变得圆润,才能天长地久,才能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