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上)

八九件宜家袋,两三个行李箱,外加零零散散的提起来叮叮咣咣的手提袋——里面放着我不知道从具体哪里一眼相中的碗盘碟杯,从出发地腾挪上车,再到出租屋中,尽管这套流程我几乎已经是驾轻就熟,但仍是难逃手掌被勒出几个深深的淤血沟壑。

这已经是我来北京之后的第四次搬家,四次这个数字在这个城市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听到不少视频里和新闻里描述过在北京的打工人们一年就要有多达两位数的搬家,而且大多数情况是越搬越远,像我这般,已经是这美丽世界幸运的孤儿了~

说来有趣,“搬家”其实是我人生的主旋律,它不断的贯穿在我为数不多的人生经历中,现在想想,我应该是个没有真正意义上“家”的人,我有时候也会开心的称自己“四海为家”。

记忆里的第一间房子是在我念小学的镇子上,这个房子承载了我整个孩提时代的美好回忆,几乎我12岁之前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后来才知道我好像也是2岁之后才搬进这个房子)。这里的记忆点很多,它对我来说已经完全超过了“人生第一个房子”这层定义,那是我初步开始认识这个社会的6年,我所认识的人、接触的事儿,甚至第一次情窦初开喜欢上的女同学,在14年后的今天仍在对我产生潜移默化的微妙影响。

从小学时代有很多让我延续到现在的固定下来的习惯,比如每周五放学过后去参加张老师和朋友们的固定聚餐,然后趁那个他们会喝酒聊天的晚上快速吃完饭回家有自己的使用电脑玩游戏的时间(说实话,我甚至一度以为在周内玩电脑是件特别别扭的事情,这也间接导致了我对电脑游戏的无感,因为无论什么游戏,我的每日任务总是做不完~获得不了那些做装备所用的材料,导致我永远不够厉害,然后放弃);再比如每个周六晚上是一周内我唯一被允许可以熬夜的日子,通常我会选择下午写作业(我确实一般都是周日才开始赶作业,但是周六家长都在家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的,我总得表演一下我正在“写作业”,以至于到后来我是那么的反对办公室内卷,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因为小学时代我就已经卷够了!),晚饭后约着小伙伴一起在镇子上玩——说是玩,其实也就是一帮小朋友们在镇子上不知所谓的跑来跑去,我们统称为“压马路”,但是无论外面耍的有多开心,我会准时十点在电视前做好准备,因为那时候就会有每周一次的《佳片有约》。

这件事很奇怪,我从小就不太看动漫,找不出原因的那种不爱看,但却对电影情有独钟,虽说那时候也就是看个热闹吧,但我总能瞪着小眼睛在电视跟前一坐就是两个小时。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贵妃椅”,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大采购家具的时候买的,我对那次采购印象很深刻,可实在是记不住具体的时间了,反正就是很早很早,早到我记得这间屋子所在的那栋楼外面的油漆好像都还泛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剂的味道。这套沙发是为了配合茶几一起买的,那个茶几非常精致,哪怕到现在我仍觉得它很特别,最精妙的地方是玻璃表面下有一个能转动的圆型小抽屉,我经常在里面放一些自己的小玩意儿,和家里时常来客人要用的家酒具扑克牌开瓶器一类的混在一起,搞得上面沾满了各类酒的味道。所以每周六,我就惬意的躺在这个“贵妃椅”上,有时候还会有书记准备的一点儿雪碧可乐之类的饮料,从《佳片有约》开始的电影介绍,一直看到最后的电影复盘,书记和张老师偶尔会进来拿一些东西,但从不会让我提前停下来去睡觉,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机会独享某一段时光。

后来因为镇子上的后续教育水平有限,家里动用了一切能用到的关系把我调进市里的中学,随之我的住所,也搬进了离学校更近的地点,我也迎来了第一次搬家。

对第一次搬家实在没有太多的印象,忽忽悠悠就开始在新城市的生活了,只是记得最一开始在新屋子还没打理好的时候,我有那么一两周时间都是跟书记在她的办公室度过的,那时候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我们还大费周章的搞了一个电磁炉(在我住的城市,燃气灶是主流,电磁炉几乎没什么人用),蹩脚的每天做两顿饭。后来真的搬进去了,我一连好几个晚上都睡的不是很踏实,总是在做奇怪的梦(这事儿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上午的课精神萎靡到班主任都主动开始联系书记问孩子最近是不是晚上偷偷在玩~不好好休息,这就是家乡那边老师的惯用逻辑,为什么我不能是在学习!虽然我确实没有)。

这间屋子承载了我太多生活,少年时代懵懂无知,念大学之后的生活漂泊不定,所以只有这六年的回忆,完完整整的在我脑海里拼凑成了个“家”字。

在这间屋子里发生了太多太多有趣的事情,甚至每一件我小屋里的物品都能如数家珍,同学录、哪年的生日礼物、上学用的中性笔、课余买的篮球杂志、高中的统一定的班服…桩桩件件,我几乎都能说得出它们的出处。

有件有趣的事情,初三时我喜欢上楼下班级一个高个子女生,软磨硬泡下答应了我发出的在懵懂十四岁的早恋请求,后来有次我还邀请她来这里吃过饭。这成了某个命运的齿轮,自此开始由不得我控制的转动,这部分之后我们再聊。

这间房子里有个特别的住户,是我人生最正式的一次收养宠物,他还有个听一次就忘不了的名字——“张蹦蹬儿”。蹦蹬儿是那种纯意外形成的“中华田园犬”,七八十厘米的身体里装了一副纯正的钢筋铁骨、铜肠铁胃。当时我身边养宠物的人不多,养了蹦蹬儿之后并没有什么可以去取经的人,还记得刚把他接进来的时候,15天吧,巴掌大,把他放在枕头上能睡一天,有时候真的是怕他饿出个好歹,一巴掌把他从梦中惊醒,然后强行拿着小奶瓶给他喂奶喝,现在想想,后来每天早上他都冲着我的床急行军猛攻估计就只是那个时候怀恨在心吧,也太记仇了!蹦蹬儿这个家伙很神奇,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和我心意相通了,记得他三四个月大刚断奶带他出去和朋友们野炊,在河里玩的时候一个小踉跄,他看到估计以为我要溺水,着急来回在我朋友那边叫,直到朋友过来把我拉上岸才行,也是从那开始,我心里深深住进了这么一个无时无刻不想着我的小家伙。

说他铜肠铁胃,是因为从他断奶开始,狗粮就几乎只能当他的零食随便吃一口,所有正餐都他必须和我吃一样的东西,这可把我愁坏了,有时候家里煮排骨煮羊肉还好,炒菜米饭他也能对付,来朋友吃火锅的时候是真不知道怎么办的,狗本来就不太适合吃这些咸的、油比较多的东西,火锅简直是他的红线,一开始我是严令禁止他吃的,但我发现他每次被拒绝之后就一个人生气的躲在角落里撕扯他的尿垫,后来心软,也就随了他,也算是让他的狗生圆满一些。

小家伙是我在这间屋子里最深的执念,我很懊悔没有在他生命里多出现一些时间,尽管我常常因为出去玩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但每次见到我他还是会一个大跳扑在我怀里,像个小疯子一样一股脑的蹭来蹭去,最后一次见他时也是,当时因为我出去念书,他已经被我妈送去农村一个亲戚家里寄养,那里他的新主怎么也叫不好“蹦蹬儿”这个名,给他换了一个中华田园犬专属的“点点”,但我去时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我,尽管有绳子拉扯着,还是一个劲儿的想办法扑向我。那一次我们留下了他狗生中唯一一张我俩的合照,那不久之后我回到学校继续念书时收到了他的死讯,那天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但怎么喝我都能难过保持清醒,就像是对我的惩罚,那一晚我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小脸儿,现在时不时也会浮现出来。

高中毕业之后我在这间房子里住的时间越来越少,从寒假暑假,变为逢年过节,再后来疫情期间我又阴差阳错在这边住了大半年,再到现在我几乎只会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有机会去那里住几天,果然,人一长大,家乡便只有冬夏。

在我心里有个正式离开这间小屋的节点,就是我的第一份实习工作伊始,在杭州的正式落脚。

在杭州我一共搬过五次家,有过与篮球队友共同合租的快乐篮球时光,那段时间几乎我们每天就是出门投篮;有过与养狗的室友听哥合租的一间带大阳台的房子,还记得他养了一只叫“老板”的大型杜宾犬,没到周五周六晚上我们就会呼朋引伴在小院子里煮茶、吃东西,我在杭州不少朋友就是当时这么认识的,甚至还跟着听哥了解了不少喝茶方面的小知识;还有过在诸暨度过的那一段和同事们形影不离的日子,那时候才刚刚实习,同事们都很照顾我,三个姐姐轮流做饭~我呢,就复杂洗碗刷锅,现在这么乐意刷锅还是那段时间培养的习惯,还记得那时候年纪小着急玩,喜欢偷懒,老有洗不干净的碗被抓包复工,然后她们就耐心的陪着我重新再洗一个来回,这算是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缕暖阳。

在我杭州的三年时光里,最浓墨重彩的,是我在杭州的第一次搬家。

实习地点在杭州这件事儿是我和书记临时决定的(说来有点草率,只是听闻杭州那边正好有个机会便匆匆决定要去了,在那之前我只去过杭州一次),所以我只是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外加一个背包便直接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到达之后的第二天,我便直接带着全部行李到办公室报到了~

整件事最大的BUG在于我并没有考虑到来杭州之后我到底应该怎么解决住宿,实际上在这之前我也并没有因为在某座城市的住宿发过愁(毕竟大学时期都是住宿舍的,对租房一类完全没有概念),好了,截止目前,以上信息都是前情提要,没有做好准备工作的后果就是在第一天下班之后我拿着我的箱子和书包站在单位门口心情复杂的王者眼前不远处陌生的钱塘江大桥发呆,还友好地拒绝了领导提出的可以载我一程的好意(毕竟我也确实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件事发展到这里突然变得峰回路转,我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住(说熟悉是因为这个声音来自于今天和我一同入职的姐姐,说陌生是因为我们也是第一天第一次见面!),“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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