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生物学家的研究发现，人脑的重量占人体体重的2%~3%，却消耗了20%~30%的能量，可见思维意识的频度和烈度。心理学家佛洛依德认为人的思维意识不会无端消失，或从事建设，或进行破坏，或潜入意识深层成为潜意识，继而使人精神抑郁、甚至分裂；总之，思维意识得有个去处。《圣经》上说：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对我来说正是如此，从事社会建设的路给杜绝了，那我就在家里琢磨吃的，为樊妮这只好吃猫做好吃的。对此，她正求之不得，并在边上摇旗呐喊！她喜欢吃肠粉，我就置办托盘、籼米粉，早上蒸肠粉给她吃，还蒸米粉、蒸面条。也做汤米粉：瘦猪肉（加猪肝更好，因樊妮不能吃就免了）切成片状加两滴酱油和生粉拌匀，放进开锅的水里烫，可以打个鸡蛋也可以不加，再加枸杞叶，熟了撒上葱花，滴上几滴香油，倒入已烫熟的米粉，最后放一小匙胡椒粉，一碗热辣、香甜、爽口的汤米粉就成了。她也喜欢吃面条，我也给她做，比如，我买了干的针菜花，泡涨，豆干、胡萝卜、木耳切碎，羊肉剁碎，加姜末、醋、酱油一起熬，再和烫熟的面条和一起，一碗岐山哨子面就做好了；还有阳春面......这些简单平常的材料就能做出地道的美味。当然，她喜欢吃海鲜，我也变着法子给她做。每次，她吃完后都感慨万千地说，食物才是人类第一需求，既是最低等的刚需，也是最高级的享受。于是，我脑门就贴上了“樊妮御用厨子”。其实，我妈很多年前就说过我对食物有超乎常人的感觉。

这天，樊妮吃完我做的汤米粉，我们一起去康复中心做康复治疗。按平日的流程，康复师先帮她按摩肌肉、松弛关节，然后上“漫步机”做被动行走。完了，她想在平行杠上独立行走，康复师当然不肯了，不仅因为有前次摔跤的教训，还因为樊妮确实没达到可以独立行走训练的程度。而对于樊妮来说，无论能否行走，脱离仪器辅助就是一大进步。我能理解，所以就跟康复师商量，一起帮助她上杠。樊妮手部力量不够，撑着杠的手颤颤巍巍的，康复师把住她的腰支撑她的体重，我趴在地上移动她的脚。康复师先动，举着她的身体往前推，樊妮的手跟着往前挪，我再把她的脚往前移，我们在呼喊声中完成了一步；然后是另一只手和另一条腿。一步一趋，用了十几分钟走完短短的三米杠。三人都满头是汗，除了康复师，我和樊妮都欣喜万分，尤其是她，似乎看到站起来的曙光，激动不已。她歇息了一会，还想再来。这时，不仅康复师，连我也不同意了。我说，今天你的体力透支太多了，明天再试。她闷闷不乐。最后，我说我在家里给你装个平行杠，以后随时都可以在家里训练。她才勉强答应。

在网上订购了原木杠把的平行杠，两米长。第二天，安装师傅就上门了。我把客厅的半截壁架移到房间，半截往门口挪动。扛的一边装在墙上，另一边支在地板上，就在那幅“毕加索的牛”画下，杠底铺了厚厚的地毯。

那天回家后，我还收到一个快递，我用17元在拼多多上买了个理发的推剪。说起这事，还有点懊恼，是这一段时间来唯一为之气愤的事情。创鞋网关停快两个月来，由于各种事情与思绪的干扰，就没在意自己的头发。长得有些吓人了。于是就到街上找理发店，没想到，这一找还找出情绪来了。整条街一水的都是Tony老师，都要求办卡后才剪，办个卡888元，办了卡剪头发可以打五折，不然剪个头发要168元。我又气又笑，我说我这个头割下来也不值168啊，你们想从我这几根头发里榨出油来吗？还价格卡特尔呢，多少年了，一点创新也没有。我回家自己剪！

我把推剪充上电，然后围了毛巾坐在客厅的穿衣镜前，对着镜子开始推。不巧给樊妮看到了，她说，我帮你剪。我看她眼冒精光，我就知道躲不过去了。于是，我就坐在地上，就着樊妮的轮椅高度。樊妮明显有些兴奋，手很抖。我说没关系，你想怎么剪就怎么剪。她说，那我推啦？我说，你推吧。她又说，我真推啦？我说，推吧！她试了几次，头发都没见少。我说，大胆推！谁知，她真的大胆推了，一推就推出一道深深的槽，掉下一大坨头发！她吓了一跳，慌忙关了电推刀，难为情地问我，现在怎么办？我照了一下镜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成了日本武士。她恧缩地看着我，问，怎么办嘛？我说，现在还能怎么办，两条路，一是做日本武士，二是做和尚。她说，我们是中国人，就做和尚吧。我说，我本来就是和尚。她掴了我一巴掌，说，饱暖思淫欲了？我说，还不是你弄的，不让我做武士，让我做和尚。她说，就弄，从今天开始念金刚经，做个真和尚。一会儿，她就把我的头发推光了，还用剃须刀刮得锃亮锃亮的，能帮家里省不少电费。从此，她就一直盯着我的头发，没几天，她就说，你头发长了，我帮你推推。我说，才三天，你推个毛线啊。又过几天，她又说，这回可以推了，已经很长了。我生无可恋地说，你去买包化肥吧，喂我，头发长得更快。她说，咦！这主意不坏。

她没去买化肥，是有比喂化肥长头发更好玩的事情；这事把我熬得胡子拉碴，杂发丛生。在她第一次自杀后，我曾鼓励她写点东西，那时她没听进去，如今却生根发芽长绿叶了。这段时间她都在做这件事，看书，查资料，准备写一本《品牌的把戏》；已经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开始连载试水，数据还不错。她看我活了过来，就决定拉我下水。当初不让她沉溺在自己悲痛中的建议，倒把自己带到沟里去。作孽啊！

晚上，我们在沙发上踏风车。她说，她听了我的话，从消费者角度剖析品牌和品牌玩的把戏，点赞和转发的数不少，粉丝也在不断增加；要感谢我。我正看着南怀瑾的《如何修正佛法》——念金刚经之前先来个通识了解，免得给佛祖忽悠了。我说，不用谢，好玩你就继续玩下去。她说，她想玩一把大的。我愣了一下，停了腿，说，你想玩多大？赌身家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你讨厌啦。旋即又叫，风车停了，蹬起来！她说，她想把《品牌的把戏》一期一期做下去，做点深度，不能仅靠撩拨读者情绪维持，还想给粉丝一些识别品牌忽悠的技能；比如香奈儿那个刷锅钢丝球的包包，两万多，还不如去抢！我说，你想怎么做？她说，她想从单个产品上去剖析广告和品牌传递的所谓价值，从厂家设计产品、生产产品、策划产品、圈定用户群的角度出发，让消费者明白前因后果，透析品牌使用者的收入情况、年龄结构和动机心态；要你帮忙的是搞清楚产品的材料、工艺流程、制造成本。说这是我的强项，其他的不用我管，她会搞掂。概而言之，每一期做一个品牌产品与相同或类似的非品牌产品对比，然后让消费者明白品牌的把戏。我说，你这是反洗脑，反消费主义吗？她说，差不多吧。我说，你不怕砸了贝西的饭碗？她说，砸不了的。我说，砸不了你还做？你做这个不就是想砸品牌策划、明星代言、广告传播、卖货平台的生意吗？她愣了一下，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带给我的粉丝有价值的东西。我说，万一你做成了影响力大了的结果就是厂家拼价格，谁家价低就买谁家的，最后一个产品只剩一家，变成计划经济，像四十年前那样，然后滋生权力腐败；所以，这事肯定做不成，因为没有人会支持你。她说，不会啊，粉丝还在不断增加呢。我说，所以你的粉丝是情绪粉丝，不是理性粉丝，情绪粉丝和理性粉丝完全是两回事，两套价值观，两种运营方法。她说，事实上粉丝的增速并不慢，这说明消费主义过头了，给反消费主义创造了空间；这是机会。

我看她兴趣这么高，就不忍心阻止她，继而调侃她，问，你知道为什么有品牌吗？她瞟了我一眼，答，因为要区别度。我问，为啥要区别度？她不耐烦地答，因为有竞争。我再问，为啥有竞争？她说，因为有很多人做同样的产品。说完还吼我，别问这么弱智的问题！我说，我正问得兴起，你给我问完吧。她翻着白眼不耐烦地说，别再问这么白痴的问题。我说，好，我问点有深度的问题，有竞争好还是没竞争好？她愣住了，想了想才说，还是有竞争的好。我又问，为什么人人都希望自己买的东西有竞争，而自己卖的东西最好没竞争？她一下子卡住了。

问住她，我暗自得意，于是再加把火，灭灭她这段时间嚣张的气焰，以泄我心中憋屈的恼火，我说，我用了两个月才想明白创鞋网为什么会失败，表达都是有立场的，你现在告诉我，你知道你做的反消费主义代表谁，代表哪个阶层吗？

她的答案是她明天一定要给我推头发。一点武德都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