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孙鸿
下乡走访农户，偶遇一处旧宅，旧宅上遗落一颗枣树，突然想起故乡也有老宅，老宅上也有枣树，虽然多年未曾谋面，确是童年趣事的焦点，时而想起，有着难以忘怀的快乐。
故乡的老宅地势颇高，三面临水，一面接路。房屋依地势而建，沿路留了出口，东西约七八间宽，南北约十二间长，四面皆房，成长方形布局，属点型的淮北乡间院落。靠近宅基的围壕边上长满杂树，旁枝怒放、重重叠叠。老宅在绿树掩映下，尽显古朴与厚重，举目遥望疑似水乡江南。
围绕老宅的有枣树，柳树、槐树，檚树、椿树，因为这里的枣树最多，其它的杂树成为点缀，枣树成了主角。在这座老宅上，居住着同宗族的三大家庭，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有一群，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在院子正中间，有颗高大的酸枣树遮天蔽日，白天是族人们聚会的饭场，晚间成为孩子们游戏的乐园，热点信息从这里早晨发布，好戏连台在晚间上演。欢歌笑语持续不断，龙腾虎跃你追我赶，一直开心到月落乌啼霜满天。
冬天枣树是最开放的，清晨便可以展现。当明媚的阳光穿过枣树洒在地面时，老宅上疏影横斜、斑驳陆离，仰望天空主枝葳蕤繁祉、触摸蓝天，旁枝保持着腊月的孤瘦，如梅骨傲展，不一会便扯起袅袅炊烟。同宗族的婶子大娘们则早已起来，母亲则系着围裙做了早餐，开始敲打窗棂，喊我们吃饭，催促我们上学。而她所做的这一切，院里的酸枣树都能看见。不一会儿，枣树下成了饭场。哥哥端着稀饭饭碗盛的满满，堂弟拿粉渣馍，浇上辣椒大蒜，小妮子捧着个花暖袖，包裹三两个煮红薯，吃着、走着、喊着，这个甜，那个真甜。我们从各自的厨房走出，围着枣树绕成一圈，彼此的早餐简单直观，大枣树见证了那个年代的寒酸。平凡的一天过去，傍晚写完作业吃些剩饭，此时，夜幕也悄悄地降临，枣树下随着小伙伴越聚越多，游戏慢慢开始上演，很快的就热火朝天。
男孩子多时玩“张飞点将”，玩“攻大炮”，“叨鸡”。女孩子多时则玩“老鹰捉小鸡”或者丢“沙包”。我们在欢乐中忘记了时间，依然“嗨”着的翻天。高大的酸枣树上，有时挂着月亮，有时缀满星星，少年的伙伴们，深深地沉浸在游戏里，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都与我们的童年无关。长辈开始催促我们回家，这时伙伴们才发现，枣树已经铁青着脸，矗立在我们身边，意犹未尽的我们，心里有许多的不情愿，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回到床前。
春天枣树是矜持的，也是最美的，昂首挺拔疏枝傲展。枝头的顶端，孕育着翠绿的叶苞，如镶了一颗颗钻石，春风一吹便簇拥伸展，嫩芽挣抢着窥视蓝天。每个枝头都是绿绿的、油油的，小小的叶片犹如雨后的“香茗”。仿佛要告诉春天，它是压着轴出场的角，为春天增加了浓郁的泫然。枣花是低调的、朴素的、淡雅的、清香的，深得孩子们的喜爱，它不是浓妆的香水百合，也不是艳抹的蓝色妖姬，但它确是孩子们对夏天的期待，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都不忘记多看她一眼。
花开的季节，朵朵淡黄色的小花夹在绿中，显出那样较小与纯洁，让人产生爱怜。天真的少年们，会有少许的安静，常给枣树一些陪伴，放学后的时间，会从家里抬出小桌，安放在枣树下，兄弟们围着方桌，打开书本完成作业，在不知不觉中，微风轻轻吹过，枣花会悄然降临，落在我们身上，洒在我的书里，成为我们永久的书签，枣花香气弥漫在我们周围，香味溶入我的记忆，伴随着我们的童年。母亲则一边干着手里活，一边“陪伴”着我们学习，脸上洋溢幸福的微笑，不难想象，在她的心里，一定比吃了枣还甜。
当小枣儿已经长了出来，看上去密密匝匝玉珠串串，映着和煦阳光，透着诱人的希望。伙伴们精力旺盛天性不安，内心充满着猎奇与冒险，早已不习惯在树下玩耍，树上的碧绿吸引着我们的视线，调皮的“嘎子”影响着我们的童年，文静的会找颗粗大的树，轻轻的上去，带上系着马尾的竹竿，追寻那最响亮的蝉鸣，把自己吸引到最高处。胆大的会攀上高高的树枝，戴上草帽，学着电影中“小兵张嘎”的样子，东张西望，作瞭望哨。更有调皮的，骑上单薄的树丫，如跨上奔驰的骏马。一会儿过上了独木桥，一会猴子样的荡起了秋千。枣树一直沉默着，忍耐着，惯看着孩子们大闹天宫，充当着孩子们成长的“摇篮”。不知什么时候，枣树的宽容与大度，招来一窝蚂蜂在绿叶的深处安了家，与孩子们争风吃醋，孩子们独占久了，岂容它人独享，白天拿起竹竿，晚上拿起火把。经过几番撕扯和烟熏火燎，蚂蜂搬走了，孩子们也被蛰了，仅仅的消停了一阵，又开始与枣树玩耍。荡秋千的玩笑开过了头，老枣树把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无耐的看着枣树，枣树铁青着脸，也不能告诉母亲，只能记在心间。只是默默地盼望。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
秋天到了，老枣树不记前仇，依然是那样的开放与大度，悄无声息默默奉献着。收获的季节，也是最欢乐的季节，收枣成为最愉快的节日，那个年代枣树是个宝，枣子不仅是百姓碗里的饭，枣子也是百姓“囤里”的粮。大人先用竹竿往树敲打，用被单在树下接，“私奔”的则是孩子们追逐的目标。在树下帮着收拾，一个上午下来，每个家里便可收到一两麻袋，中午母亲便烧开水浸了，再捞出晾晒，不大的院子里，家家户户门前，一片一片的晾晒着收获，经微风一吹鲜艳的红，一如我们盼望的好日子。
收到的枣儿，被送到镇上的收购站，换回的零钱，而我母亲会买一块猪肉，犒劳一下我们兄弟几个，而大部分则成了我们的学费，而那些枣儿，经过食品厂的加工，则成了美味的果脯，医院里的中药，冬天里的干果。
树上剩下的枣子，孩子们则可以独享，长辈们允许我们此时攀至高处，这可是同伴们少有的欢乐，兄弟们各自展示着自己的技巧，哪里的枣儿剩最多，即成了我们的目标，攀高枝走树杈，一番惊心动魄，不光可以饱尝收获，还有着夺冠似的自豪。可以环顾四周“森林”似的村庄，“大海”般的池塘，俯瞰“草原”一样的田野，“珍珠”似的绵羊。童年的伙伴们在最天真的时光，发现新的希望，践行着自己的梦想。
有了收获，我也曾私下藏了一些，送给同桌，也送给同学，你一把她几颗，在那个寒酸的时代，可以品尝的零食不多，同学们纯真的友谊，不曾建立在吃喝，偶尔分享的快乐，至今还留在心窝。时常地想起，在冬天的枣树下，仰望晴朗的夜空，一颗一颗品尝着喜悦。
小时候的记忆，忘却了很多，唯有老宅还装在心中，枣树常常出现在记忆里，是她看着我长大，陪伴着我玩耍。后来，我去了城里的求学，在每一年的暑假和寒假，我依然会出现在枣树下，向它问候，和它道别，和它谈话。也曾经和她站在一起，什么也不说，渐渐站成一副国画。再后来我走进了军营，走向了工作岗位，便彻底离开了老宅。但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依然会有盛开的枣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