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全县小麦面临干旱的困扰，县委部署了全县《力争在冬季来临之前要对小麦进行全面灌溉的通知》下发之后，李小文跟随领导去老家的镇上检查这次小麦灌溉的落实情况。开会的间隙，李小文到镇大院的门口转了转，他对这里很熟悉，他在这儿土生土长，又在这里工作过。这是他们检查的最后一个乡镇。其他各乡镇基本都完成了入冬前因特别干旱而进行的灌溉任务。

“是李老师吗？”一个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李小文转过身往四周看了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在喊我吗？”李小文指着自己问。

“李老师，这么多年了，您还没怎么变呢？”年轻人笑着说。

“是吗？请问，你是？”李小文确实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人，在脑子里快速运转寻找这个人的信息，却没有一丝的记忆。

“看起来李老师是把我忘干净了。”来人不无尴尬地笑了起来，“李老师，我是秦漠，当时候是语文课代表。您那时给我们读的《高山下的花环》，把我们班的同学都感动哭了，还记得不？”

“噢，记起来了。有这个事。”李小文豁然开朗。那时的他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家乡的镇中学当语文老师。《高山下的花环》可是震憾了太多人的心灵。他给大家读的时候自己都哽咽了好几次。

“在哪个部门工作？”李小文问秦漠。

“就在咱原来的中学当老师，”秦漠轻笑一声，“也带语文。”

“是吗？”李小文再次惊讶了。当初那个腼腆的小男生如今也和他当初一样站在三尺讲台，教书育人。“带几年级？”

“初二，李老师。”秦漠在这个昔日他仰慕的老师面前也仍然有些放不开。

“哦，初二啊？你给我打听一个叫孟祥国的学生。”

“孟祥国？”秦漠惊讶地问，“找他什么事，李老师？他就是我班里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梦祥国。”

“你学校里有几个叫孟祥国的？”李小文问。

“我回去查一下。”

“好的。你问一下你班里的梦祥国，他的妈妈是不是叫于新宇？是我的一个亲戚。”

“是吗，那太好了。我一定给你看好这个孩子。不过，这个孩子很优秀，德智体都好得很呢，自觉性很强。是班长，好像不需要我帮什么。”

“是吗？这么优秀？”李小文心里比较兴奋，但表面却很冷静，说，“下次来一定去看你。”说着便和秦漠握手告别。并给了秦漠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有事打电话哈。”李小文边往回走边转头跟秦漠挥手再见。秦漠愣愣地看着老师如今更加挥洒帅气，像一位将军，从容不迫，气度非凡。

这阵子很平静，虽然每天都担心李小文会突然冒出来，但终究没有来。于新宇感觉终于可以心安了。如今是深秋，早上起来都是牙牙白霜。入秋之后一直没下雨，麦苗的上梢都变成了黄色，恹恹无神，整个大地都成了土黄色。棉花棵子都拔回了家，有的人为了赶种麦子，很早就拔了。辣椒秧子被霜打之后也都被拔回家放在门口或院子里晒太阳。辣椒和棉花摘完之后，辣椒秧子和棉花棵子晒干就是很好的烧锅柴火。村子里的许多人家都开始给麦苗浇水，说要赶在入冬之前浇完，让小麦喝饱水，才能安全过冬。

孟凡震请了一天的假。一大早就和于新宇拉着自家的机器来到地里，他们家的小麦也和其他人家的小麦一样枯黄瘦小。显然，它们太渴了。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孟祥国放学回家，找到地里，想给他们俩帮个忙。

“钱花完了没？”于新宇一边收拾管子，一边问。

“没有，还剩一点点。”孟祥国看向远处，心不在焉地跟妈妈说这话。

“往哪看呢，你这孩子？在等什么人吗？”

“不是，我看看俺奶的地浇了吗？啊，爸？”

“别瞎操心了，你奶的地浇完了。先给你奶浇的，连你大伯家的地我们都给浇了。你大伯一家子都在外面做生意，今年天旱，小麦扎不下去根，不浇的话过冬小麦会冻死的。”孟凡震轻轻拍着孟祥国的肩膀。

“噢，妈，你不会问俺大伯要钱吧？”

“咋不要呢，你大伯一年挣那么多的钱。不要白不要，是不是？”于新宇逗他说。

孟祥国向于新宇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财迷！”就往孟凡震面前一站，把头高高扬起，用手比划一下，对于新宇说：“妈，你看我跟俺爸谁高？”

“你高！”于新宇说，连看一眼都没有。孟祥国嘴一撇，“没看你咋知道？妈妈净糊弄人。”

“这还要看？你肯定得比你爸高，即使今年撵不过，明年一定会比你爸高。”

“为什么？”孟祥国不解地问。

“因为你这几年摊长，跟庄稼拔节一样长得快。”孟凡震跟他说。

“哦，是这样啊。”孟祥国转头看于新宇，“妈妈，今天中午俺老师的老师，让我好好努力考好期末考试，下学期有可能去读县城一中呢。还带我去街上撮了一顿。”

于新宇心里一震，“啥时候？那人长什么样？”说着，把手里的管子一扔，“噌”一下站起身，神情紧张地问。

孟祥国被他妈的举动吓了一跳，“我妈怎么了？”

“没什么，你妈就是怕你被人骗。”孟凡震解释着，也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于新宇。

就在今天中午，快放学的时候李小文找了个借口去学校找到秦漠，说：“把你班里的孟祥国找来，我见一下。”

“老师，我问了，俺班里的这个梦祥国的妈妈就叫于新宇。我正想着给你打电话呢。”

“你把他叫办公室来，我跟他谈谈。”

“好。”秦漠毫不迟疑地去教室喊来了孟祥国。来到办公室，秦漠向李小文介绍：“老师，这位就是孟祥国同学。你们聊，我去班里说点事。”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老师不能走哈，中午就在这吃饭。”说完径直向教室走去。

“不，秦漠，”李小文说，“一会儿，我带孟祥国同学出去办点事，下午上课之前，我给你送来。”

“如果老师有事，那就下次。”秦漠回头看孟祥国，“这可是我的老师，好好说话哈，不然回来我不给你好果子吃。”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你就这样把我卖了？”孟祥国盯着秦漠的背影喊道。

“怎么，卖给我，你好像很不满意？”

“肯定不满意，我又不认识你。”孟祥国一脸的不情愿。

“走吧，中午我请客，咱去外面好好撮一顿。”

“为什么？”孟祥国嘟囔，“我还没写完作业呢。”

“回来再写。”李小文拽了一把孟祥国的胳膊，让他走快一点。

“一回生二回熟嘛，吃完这顿饭咱就是爷们了。”

李小文将孟祥国带到一个比较大一点的饭店，走进去，孟祥国在后面站定，“这里很贵吧？妈妈说不能随便占人便宜。我不去。”

“咱不点贵的，好不好？再说了，我也不是外人，我是你老师的老师，我还能骗你？我只想跟你聊聊你的学习，你是秦老师看重的学生，我当然得重视了。走吧，边吃边聊。”

孟祥国迟疑地挪动着脚步，“骗子又不会写在脸上”，一脸的不屑，再次小声嘟囔。

吃饭期间李小文没敢多问，这孩子比较敏感。最后跟他说：“如果你想去县一中，我会帮你。考重点高中会更有把握。”

“在这儿我一样有把握。”孟祥国想起妈妈成天挂在嘴边的话“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并不是十分愿意。他想试探一下李小文，就问到我：“假如我妈让我去，需要花多少钱？”

李小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说：“不用花钱。主要是看成绩。”

李小文接着说：“一中有一个向各乡镇中学招收成绩好的学生的计划，以期末考试的成绩为准。从现在开始，你要加把劲，争取考到一中去。”

李小文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成熟谨慎，感到比较欣慰。“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有任何困难，不论是你的还是你家里的，都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李小文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孟祥国对他说。

“如果我成绩不过，可以走你的后门吗？”孟祥国大着胆子问。

“这绝对不好使。一切以成绩说话。成绩最好的，不但可以免学费，还有奖励呢。”

“好吧，谢谢。”孟祥国有点懵，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老秦的老师咋就这么不正常呢？